庾湘兰大半辈子都在揣摩男人的心思,见状立时柔柔依偎过来。
“晖儿自小聪慧无比,和周秉那个读不进半页书的莽夫没有半分相近之处。我生怕别人看出端倪,从晖儿很小的时候就教他要藏拙,他毕竟不是嫡母所出……”
浅浅几句道出女人的无尽艰辛,陈文敬果然动容。
迟疑了半会儿终于吐露利害,“周秉事涉先帝驾崩,还有昔年一些旧事,如今的新皇对他恨之入骨。眼下抄家治罪都算是轻的,说不得后面还有什么处置。你们最好早早离开这个是非窝,钱财之物都是次要的。”
虽然语焉不详,但庾湘兰立刻又惊出一身冷汗。
——有什么刻骨恨意是连死人都不能放过的?
看见女人苍白无措的脸色,陈文敬心中不无怜惜。
“周秉独得先帝恩宠,不过是因为那年卫辉行宫大火时冒死救了先帝一命。可据我探知,行宫中除了先帝还有那时尚年幼的太子。周秉救了先帝,却把更需救助的小太子弃在一旁不顾……”
这等宫闱秘事难得被拿出来侃侃而谈,
一向沉稳寡言的陈文敬也兴奋得眉飞色舞。
“这是扎在新皇身上的一根骨刺,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戳的人心肺管子疼。周秉越得意就越招人恨,他还是死的太早了,若是还活着,不知道这位帝王要拿他怎样撒气?”
庾湘兰战战兢兢的竖着耳朵,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周秉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文敬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眼下朝中人人都知道,可是没人敢提这茬子。
“先帝独一份的恩宠成全了周秉的飞黄腾达,转眼又让他下了黄泉。月前先帝和周秉一起试了张天师新炼出来的金丹,结果先帝当晚就仙游过去了。
宫里怕出乱子,由冯太后做主将先帝薨逝的消息密密藏了小半个月……
周秉撑了一天一夜还是爆血而亡,你没看见送回去的尸身被擦洗得干干净净,连三品朝服都重新换了一套吗?”
庾湘兰抱着肩膀瑟缩了一下,恍然大悟,“难怪不管我怎么塞银子,那些太监没有一个肯开口的。”
陈文敬嗤笑,悠悠转身往外走。
“这等皇家丑事谁敢大张旗鼓的往外传,那些太监也是惜命的。太子草草继位,手头的事千头万绪。没有将张天师周秉这些怂恿先帝用金丹的侫臣大卸八块,已经算是涵养极好的贤明君王了。”
庾湘兰也伤感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算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陈文敬满意点点头,把手上的汗水揩干净,甚至有闲心开了一句玩笑。
“我会想法子将你和那孩子从周家的名册上划掉,你们此时抽身而退也算是仁至义尽。你也早些回去吧,毕竟今天还是周秉三七的头一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的魂儿若是不安份跟着你到处乱转就不好了。”
从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七天为一个祭日,共计七七四十九天。
民间传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所以要过七期才能将人下葬。
陈文敬忽然就有些膈应。
自己的儿子亲亲热热地叫了别人二十年的爹,这顶绿帽子戴在谁的脑袋上还未定呢!
院子当中一股无头无尾的冷风突然袭来。
庾湘兰背脊骨发凉,总感觉阴暗处有一双眼睛细细盯着自己打量。
她不自觉地向旁边挨过去,借着脚步踉跄几乎挤进了男人的怀里,总算避过了那几道让人惴惴难安的透骨寒意。
良禽择木而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女人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伏在男人并不算宽广的怀里,抬起头无限孺慕地喃喃低语,“以后我和孩儿就全指望你怜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