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湘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双保养白皙盈润的纤手紧紧攥住绣了蝶恋花掐边的丝绢。
可不说又不行,且再迟疑下去抄家灭门眼看就在跟前。
自己就是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她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匍匐了几步急道:“我没有一句妄言,当年知道怀有身孕后,也想方设法地去寻过你一回。
可是正正巧在你家角门上看到一个在康郡主身边伺候的婢女,被打死抬出来……
那女孩儿看起来模样周正,活着时应该是个体面的人物。可在寒冬腊月里精赤着身子,草席子露出来的胳膊大腿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皮肉……”
庾湘兰泪如雨下,提及当年的恐惧场面依旧骇得浑身发抖。
“因为我扮做寻常的洗衣妇人,陈家的仆妇们没有防备,在私底下偷偷说是那婢女寓意不良,不该偷偷描眉画唇,作出一副妖娆像专门勾引家里的老爷,这才被康郡主下了死手。
我吓破了胆子,只能回了周家先想法子活下去……”
女人压抑的哭声在茶室内回荡。
“我筹谋许久战战兢兢地生下孩子,却发现那孩子的眉眼像你不说,身上有处胎记和你生得一般模样,连位置都生在那不可见人处。
我日夜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揭破,所幸后来你似乎与周秉渐行渐远,相似之事也无人提及……”
陈文敬先是一脸莫名其妙。
“我身上何尝有不可见人的胎记?”
话音未落就猛然想起一事,一时间不免又惊又骇,脸上神情怪异,“你说那孩子的……私密处也长了一个黑痦子?”
隐瞒了近二十年的秘密今次和盘托出,庾湘兰心情激荡,捂着嘴红着眼连连点头。
那这事是真真的,没错!
陈文敬猛地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心底的一股恶气混合着得意翻腾得几乎压不下来。在屋子里连转了好几个圈子,最后哑着嗓子桀桀大笑。
“我自负才学盖世,但半辈子的运数都比不过周静山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直到他死了才勉强扳回一城。现在才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周静山再跋扈再嚣张,还是白白替我养了二十年的亲生儿子,老天爷待我总算不薄!”
一向气度雍容谨慎行事的男人似乎变得有些癫狂,像头野兽一样在屋子里直打转。
素来养尊处优讲究优雅的庾湘兰似有似无的皱了下眉头。
忽然想起如今是有求于人,后半辈子的安稳荣华全部寄在这人的身上。忙又了无痕迹地悄悄舒展开,带着几分小心殷切细细地抬头盯着。
陈文敬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快意舒坦过,笑
盈盈地回身将女人从地上扶起。
“我上头虽然还有内阁各位老大人主事,但保你们母子平安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回去后收拾几件紧要的细软和换洗衣物,明天一早就带着那孩子赶紧离开周家。”
想到子嗣终于有继,还给不死不休的老对手戴了大大一顶绿帽子,陈文敬可谓是心花怒放。连带着态度也和熙许多,毫不避讳地拉着女人的手细细叮嘱了几句。
临走时又有些不放心,“我在城外有一处小庄子,你带着那孩子过去住。等一年半载风声过去,我再为那孩子好好谋划将来的前程。”
庾湘兰一脸全心全意地信任,头点的跟捣蒜一般,几乎是破涕娇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还是和年轻时一般仁厚。晖儿从小就有我亲自教养,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若不是今次的祸事,今年就可以下场大比了。”
陈文敬眼前一亮,简直想抛下一切去见见那个意外而得的儿子。
他不自觉的挪了一下脚步却立刻停止住了,眼下还不是时候。
且多年宦海生涯,让他又忽的疑心这到底是不是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