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看着那束香水百合，他突然道：“小六，你觉得现在的江行泽怎么样？”

“很厉害啊……模范学生代表，各种赛事金奖拿到手软，学校领导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供着。据说马上还要去伊顿公学交流呢。”

“我刚才听前面领导说，以后咱学校再想招到这种优秀的学生可不容易咯。”

宋昭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突然轻声问：“小六，假如说你有个朋友，他总给你惹麻烦，每次都麻烦你来收拾烂摊子……甚至有可能毁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这时候该怎么办？”

“怎么办，”小六拳头猛砸手心，“果断分啊，这还能忍？”

“老大，你不会有这样的朋友吧，这种不是真朋友啊我跟你讲，”小六哼哼，“老大你告诉我是谁，我绝对不让他再来麻烦你！”

沉默片刻，宋昭突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啦，我就随便问问。你昭哥看人这么准，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快到时间，宋昭悄无声息的抱起那捧花。

后台乱成一团，主持人低头调节掐腰尺码，有人拍打随身麦克风。打印机疯狂运转，带着吊牌的老师从里面抽出几份纸通知所有学生等下会新增领导发言环节。

没人注意到缩在后台帷幕旁那个抱着花的身影。

宋昭嚼着泡泡糖自娱自乐，他皮鞋恰好抵在台前后的光影分界线前，只要稍微再出去一点，就能让第一排的领导看见他擦的锃亮的鞋尖。

“江行泽，叫你咬我，看我来搞乱你的发言……”

但宋昭看了那个背影半晌，鞋尖终究没有向前一步。

算了，这个距离就很合适了。他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旁边突然传来按捺怒气的女声。

乔瑶显然精心打扮过，但她此时表情却很不愉。

“准备送花咯，”宋昭闲的无聊，举着花逗她，“……送给你们伟大的江会长，向他求爱。”

“你！”乔瑶一时语塞，她压低声音狠狠道，“为什么会安排你给江会长送花！”

一般这种活动都是她负责送花。但谁知今天居然被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抢了工作！

“可能是因为我和你们会长关系铁吧。”宋昭随口道。

“得了吧，你之前期末考的时候还说你和会长不熟，”乔瑶冷笑，“那时候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你身边总是跟着一堆麻烦，要是往外说你们认识，岂不是会拖累会长的名声。”

宋昭挑眉刚要说话，兜里突然震动。

盯着屏幕看了足有半分钟，他放下手机。乔瑶刚要说话却被吓了一跳。

前一刻面前的少年还在和她开玩笑，神态轻松。但此时他收起手机，敛下所有情绪，严肃的像是准备随时奔赴战场。

或像是要下决心把什么斩断。

“乔瑶，你喜欢江行泽对吧？”宋昭突然问。

“是啊，我喜欢，全一中都知道我喜欢江会长，”乔瑶挺直腰板，她挑衅的看着宋昭，“至少我喜欢的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故作姿态……”

宋昭无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香水百合塞进她怀里。

穿着套裙的乔瑶愣了一下。对方却已经走远，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百合的气香味，还有刚才对方在她耳边留下的话。

“如果你真的喜欢江行泽，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吧。其实你们会长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坚强，他缺乏安全感，表达爱的形式又别扭。但总归人还是不错。”

“……祝你成功。”宋昭轻声说。

来不及细想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帷幕已经拉开。

面对学生们齐刷刷投来的惊艳目光，乔瑶下意识摆出最完美微笑。是的，她曾经给江行泽送过无数次花，这片主席台是她的领域！

刚才宋昭的话让乔瑶莫名激动。她怎么会输给那个小混混呢？论时间，她跟随江行泽最久，她是学生会副会长，品学兼优，是江行泽器重的左膀右臂。论喜欢的程度，她喜欢江行泽三年人尽皆知。

干脆直接表白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会长肯定不会拒绝她。香水百合的花语是伟大的爱……简直是神助攻。此时一切都准备好，是她出场的时间了！

乔瑶笑着开口：“会长，恭喜您……”

台上的江行泽看都没看她一眼。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奶糖味，有人曾坐在后台的苹果箱上，腿大剌剌的摊开，所以帷幕上才蹭着两个鞋印。香水百合被揪掉两片叶子，像无聊的消遣。

……有人等了很久，最后关头却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他人呢？”江行泽问。

乔瑶送花的手僵在空中。

底下隐隐传来骚动，所有学生都好奇的看着台上。乔瑶伸直的手臂微微颤抖。气氛安静的可怕，后台主持人已经准备冲上去解围。但台上的江行泽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飞快的瞥了眼手机。

下一秒他直接走下台。

第一排有领导错愕的站起身，不理解刚才还文质彬彬发言的学生代表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更多的学生则扭过头，看着那个背影毫不犹豫走出礼堂大门，铝合金材质的大门在他身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外面飘着细雨，有人攥紧手机，骨节用力到发白。

手机屏幕中，那个显眼的红点正在一处跳跃着，而旁边标注的地点是。

……阳北高中。

-

与此同时，阳北高中。

有人仰躺在操场上，手臂摊开，手指夹着的折叠刀晃眼。

最终他坐起身，抬手，映着寒光的刀刃笔直向下。手腕处猩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和飘落的雨滴融合，滴落在身下的水坑里——

“昭昭，我在想怎么样你才能过来……”那人低头看自己手腕，笑容凄惨，“只有这样了吧。”

出租车停在阳北学校门口。

不顾保安阻拦宋昭飞快冲进大门，他一路狂奔，浑浊的雨水趟过他的脚踝，裤脚下的绷带隐隐渗出红色。

他不敢停下。

收到周肖屿发来那几张

图片的时候，宋昭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对方手腕苍白，割裂的伤口显眼，血混合着雨水流淌而下，异常刺目……周肖屿那个疯子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还问他要不要过来。

废他妈话！宋昭暗骂。

他和江行泽僵持的那段时间，周家陷入了庞大的债务危机，假账和利用境外银行洗钱的阴私被大肆曝光在各大版块头条。周家不得不抛售大量股票，拥有庞大财富的家庭瞬间分崩离析，等宋昭发觉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这是江行泽的手笔。

……只因他曾对周肖屿表示过惋惜，江行泽就搞垮了周家。

但他们没有找到周肖屿，对方也没再回阳北。像是突然失踪了。

而此刻阳北的操场上，周肖屿正在放肆大笑。他大张开双臂，迎着空中飘散的暴雨，风卷起他的衣角。

“昭昭，你果然来了！”周肖屿墨绿色眼眸中划过兴奋，“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他的脚下，已经有一小片水坑被染成红色。

“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周肖屿。”宋昭语气艰涩。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们以前那么好，但现在想见你一面却那么难，”周肖屿看着宋昭身上被雨淋透紧贴身上的西装，他大笑：“你穿西装的样子比我想象中还帅，不愧是我的昭昭！”

“周肖屿你别激动，”宋昭深呼吸，他想要掏手机，“你家里的事我很遗憾，但你别选择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我去叫救护车！”

周肖屿笑容突然凝固。重新把刀架在手腕上，他狰狞道：“昭昭，你别想让别人来打扰我们！”

“好好好你千万别冲动。”

宋昭立刻放下手机。他摊开双手，突然注意到周肖屿正光着脚踩在操场上，上面有紫红色的冻疮。

周肖屿的声音在暴雨中变得浑浊。

“昭昭，你记得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当时你举着新买的铅笔盒来学校，你最喜欢浅蓝色，买的铅笔盒也是蓝色的，你宝贝的爱不释手。但是第二节课下课，铅笔盒里却被人塞了毛毛虫。村长家的孩子正朝你挑衅的做鬼脸……你还记得是谁帮你打的他吗？”

“是你。”宋昭低声说，几乎不敢看对方脚上的冻疮。

“有天晚上下雨，你爸妈都去城里谈生意，你姐姐是寄宿学校，你发烧缩在被窝里出汗，昏着头从床上跌下来，是谁拼命撞开你家门费力蹬着自行车送你去十几公里外的诊所？”

“……是你。”宋昭闭了闭眼。

他印象很深。那时是深夜，去诊所的路上要路过一片坟包。那片地方气息阴冷的可怕，七岁的他发着烧猛地打哆嗦，有人却毫不犹豫脱下外套罩在他身上，“昭昭别怕，这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