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可能的!”沈传明道,“只要我还在金塘……”
说到这里,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他说的这个条件原本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前提。且不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这个副市长迟早总是要升迁的,不可能永远留在金塘。就算他愿意一直在金塘任职,他的职业生涯与秦海说的百年大计相比,还是太短暂了,他能向秦海保证什么呢?
“秦总,你应当相信,不管谁在金塘当市长,都是会在意经济发展的。像你们化工材料集团这样的支柱企业,谁也不会让你们离开的。”沈传明换了一个说法,对秦海保证道。
秦海笑而不语,后世百姓游行反对电厂、反对垃圾焚烧厂、反对化工项目甚至反对变电站之类的行为,在今天的人们看来,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五十年代的时候,人们以自己的城市“烟囱林立”而自豪,到了新世纪,一帮环保主义者连冷凝水塔冒出来的水蒸气都视如蛇蝎。很多事情都是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做的,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传明叹了口气。秦海表述的意见已经非常清楚了,于公于私,秦海都是要管管污染这件事情的,他列出来的理由,让沈传明根本无法反驳。沈传明担心搞环保会把其他企业赶跑,现在他更需要担心的是,如果不搞环保,秦海这个最大的金主就要抬腿离开了,金塘能承受得起化工材料集团离开的损失吗?
“秦总,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我们政府的难处,想必你也明白了。我可以明确地向秦总你保证,如果我们必须要在大秦集团和鑫源化工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们是毫不犹豫都会选择大秦集团的。但是,恕我直言,光有大秦集团,并不足以让金塘的经济彻底改观,鑫源化工这样的企业,我们也是需要的。我想问问秦总,我们之间是不是能够找到一个折衷的办法?”沈传明用略带央求的口吻说道。
秦海道:“咱们先不谈折衷的办法,我只想问问,沈市长,或者说整个金塘市政府,有没有治理污染的打算?”
“当然有。”沈传明答道。环保也是国家政策要求,作为一个地方官,他怎么敢说没有环保的要求呢?事实上,任何一个污染最严重的地方,在地方官的工作报告里,也都是要反复强调环保问题的,说不说是态度问题,能不能做到,那就可以呵呵了。
“既然有,那就好办了。”秦海说道,“事实上,像鑫源化工这样的企业,并不是没有能力控制排污,我请金南化工厂的禹惠国科长做过测算,给鑫源化工的生产设备加装一套过滤设备,一次性投资不过是100万元左右,每年的运行费用也就是30万到50万,取决于它的产量。这样的成本,它是完全能够承受得起的,关键在于政府的决心。”
“政府方面是有决心的。”沈传明道,“但秦总你是知道的,当初我们把这些企业家请到金塘来,都是有承诺的,如果朝令夕改,只怕会失信于人啊。”
沈传明说的承诺,当然不是承诺说对方可以随便排放,而是说政府会为企业的发展提供各种便利。但作为一种潜规则,容忍企业在排污、劳保、税收等方面的一些猫腻,也被认为是“便利”的一个部分,这是要包括在政府承诺之内的。换句话说,人家到金塘来投资,就是看中了金塘在这方面管得不严,能够让他们赚到更多的利润。如果金塘突然翻脸,要严格要求了,这就算是失信了。
秦海知道沈传明的意思,他也没有去纠缠于沈传明的措词,毕竟挑这种毛病是没什么意思的。与从前的秦海相比,今天的秦海对于如何与政府打交道已经有了更多的经验,他知道要达到一些目的,就必须体谅对方的难处,一味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是无益于解决问题的。
“沈市长,你们的难处我能理解。”秦海说道,“在从前,金塘的经济状况非常紧张,那个时候采取一些非常措施,在一定程度内放松对企业的环保要求,这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也是应当的。不过,现在整个国家的经济都在复苏,金塘的经济状况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在这个时候如果还延续过去的先发展再治理的思路,就有些落伍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点我承认。”沈传明道,“不过,我们要改变政策,也总得有一个由头吧?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过硬的理由呢?”
“我说中央的某位大首长近期要来金塘视察,这算不算一个理由?”秦海笑呵呵地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沈传明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脸涨得通红,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显然是激动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