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钱的一方觉得收钱不合适,送钱的一方却坚决说送钱是合理的,这实在是有些奇怪。其实,这倒不是陈鸿程犯贱,非要送钱给北溪市,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觉得拍卖代理权的这种方式,对于他这个根基尚浅的公司,恰恰是最有利的。
陈鸿程是从体制中下海出来办公司的,在体制内有一些关系,与那些泥腿子农民企业家相比,他的根基的确要深得多。但问题在于,时下搞贸易公司的并非只有他们这些人,那些从中央部委下海的官员,以及有父辈、祖辈荫护的二代们,根基比他陈鸿程又要深出几倍甚至几十倍了。与这些人在关系网上竞争,陈鸿程自忖是没有胜算的。
宁中英的话说得非常明白了,已经有许多人写了条子过来,这显然就是来自于上头的关系。如果根据背景的强弱来分配代理权,陈鸿程恐怕连个渣都捡不着。类似于这样的事情,陈鸿程过去已经遇到过许多回了,明明是自己谈了很长时间的项目,马上就能吃到嘴里去了。结果上头来了一个什么人,递上一个条子,陈鸿程前期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现在,杨新宇提出了一个拍卖代理权的方案,不管谁的权力大小,一律以愿意交纳的代理费来决定胜负。陈鸿程琢磨着,自己的公司控制成本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自己也是一个比较能吃苦的人,不像别人那样奢华,所以如果采取拍卖这种方式,那些二代们有可能就会回避,而他拿到代理权的希望就能够增加几分。
出于这样的考虑,陈鸿程自然便选择了支持拍卖代理权的方法,汽车配件的代理利润是十分丰厚的,让出一部分给北溪市或者青锋厂,又有何妨?赚得少,总比赚不差要强得多吧?
再说,如果代理权来自于拍卖,未来的维护成本也会大幅度下降,只要按时交钱就可以,没有太多的麻烦。反之,如果靠拉关系来取得代理权,维护关系网的花费也不会低,而且除了花钱之外,还要陪吃陪喝陪……那啥,总之,损失的精力和节操,折算下来也是一大笔投资了。
听到陈鸿程的表态,杨新宇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纷纷抽烟喝茶,用于压抑住内心的笑意。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句话:秦海这小子,实在是太坏了!
原来,杨新宇、柴培德、宁中英等人的这一番做作,都来自于秦海的导演。原本在秦海向他们说起陈鸿程的来意时,他们都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即就把代理权拱手奉上,再给陈鸿程授一个五好青年称号等等。要知道,现在企业要销售一点东西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有人上门来帮忙推销,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秦海却把他们拦住了,抛出了这样一个拍卖代理权的馊主意。据秦海分析,中国的汽车行业未来必定会有稳步的增长,优质汽车配件将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陈鸿程所以会不辞辛苦地跑到北溪来争取代理权,也正是看到了这其中的好处。既然是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北溪市为什么不能从中切下一块来呢?
几位领导也都是老狐狸出身,秦海一语道破天机,几个人马上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紧俏商品和滞销商品是不一样的,现在汽车配件是紧俏商品,不借机敲诈一下陈鸿程,能对得起自己这几十年的丰富经验吗?
于是就有了杨新宇的热情、柴培德的为难以及宁中英看似无意的泄露天机,所有这些话,都是为了做一个坑把陈鸿程给埋进去。实践表明,陈鸿程对于这种圈套根本没有防备,自觉自愿地就跳到坑里去了。
“既然陈总认为这个思路是可行的,那就请陈总尽快拟定一个代理方案。全国代理权关系太大,陈总一时恐怕也吃不下,要不,你就先照着华东区的代理权去设计吧,未来如果大家合作愉快,还可以继续扩大代理范围嘛。”杨新宇温和地建议道。
“完全可以。”陈鸿程满口答应,他现在的能力,也的确是仅限于能够拿下一个大区。如果没有拍卖这回事,他当然乐意把全国的代理权都收入囊中,然后再慢慢地消化。但现在有了代理费,他就没法这样做了,全国的代理费和华东区的代理费,显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柴市长,宁厂长,你们跟那些找上门来的公司也都说一下这个意思,愿意交纳代理费的,就允许他们参加竞标。想凭着几个条子白拿代理权的,一概不予接受。现在给浦桑汽车做配件国产化的,不仅仅有你们北溪市的企业,还有其他一些地方的企业,我们国产化办回头也会一一地打上招呼,一律照此办理。”杨新宇道。
“好,我们就按杨主任的意见办。”柴培德点头应道,说罢,他又对陈鸿程说道:“陈总,你们公司做好方案之后,尽快派人送到北溪去,直接和我联系就可以。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想请陈总帮个忙,不知陈总意下如何?”
柴培德是北溪市分管工业的副市长,陈鸿程能不能拿到代理权,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柴培德的好恶。听到柴培德求自己帮忙,陈鸿程哪里还有其他的选择,他毫不犹豫地说道:“柴市长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吧。只要我小陈能够办到的,就一定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