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陈赞叹口气:“那你自己小心点。”他曾经对谈天说过,说不用担心学费的事,他会帮他的,但是谈天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陈赞知道,谈天长大了,他有他的骄傲和自尊,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是很正常的。

谈天钓上鱼了,家里饭桌上的菜蔬也丰富起来,时不常能吃上新鲜鱼肉了,就连陈赞家里也时常有鲜活的鲤鱼、鲫鱼之类的鱼类,都是谈天送的。

陈赞爱吃鱼,他尤其擅长做鲫鱼汤,可以将鱼汤熬成乳白色,鱼肉酥嫩,鱼汤鲜美。

谈天最爱喝陈赞做的鱼汤,每每钓到了大鲫鱼,都要留两尾回家给陈赞做鱼汤,两条鱼,一锅汤,够两家子人喝了。照谈天的说法,陈赞顺便一起做了,省时又省力,还能节省柴火。所以每次都是陈赞做好了端一碗给谈天家里。

钓鱼跟卖冰棒不一样,钓鱼偶尔还有额外的收获,比如甲鱼。

90年代初期,人工养殖甲鱼还没有发展起来,市场上多是野生甲鱼,但是野生甲鱼数量有限,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是以价格十分昂贵。一斤甲鱼,能卖到好几十块。

陈赞发现谈天的运气相当不坏,刚去钓了一个星期的鱼,便钓到一只重一斤一两的甲鱼。可把谈天喜坏了,这真是一笔意外之财啊,陈老汉说了,现在甲鱼能卖到五十左右一斤呢。他去镇上问了一下价格,人家只愿意给四十块一斤,他舍不得贱卖了,将甲鱼带了回去。

陈赞自告奋勇上县城帮他卖甲鱼,凭借他坚持不懈的毅力和三寸不烂之舌,最终卖到了五十一斤。

他还专门在鱼虾市场替谈天找了个装鱼的氧气袋,因为天气太热,鱼一旦离了水,就极容易死亡。有了氧气袋,便能够保证鱼几个小时内不死。至于氧气哪里来,谈天自己有办法,他去医院跟人家买,一轮胎氧气两块钱,可以用上两天。

当他把钱拿给谈天的时候,喜得谈天真想要扑上去亲他一口。

谈天看着黄绿色的五十块纸币,美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陶醉了一会,抬头对陈赞说:“小赞,你看这比卖冰棍来钱快多了吧?我要卖六七天冰棍才能赚这点呢。可惜现在甲鱼少了,要是每天都能钓到就好了。”

陈赞也替他高兴,看着他黑红的脸,心里还是难以抑止的心酸。他错开眼睛:“想得美吧你,要是真有那么多,那也就不稀罕了,价格也跟白菜一个样了。”

谈天嘻嘻笑:“说得也是。我听我妈说,她小时候甲鱼可多了,我外公傍晚出门走一圈,就能捡回来一两只。不过那时候还真不值钱。小赞你也没吃过甲鱼吧,等下次我钓一只给你尝尝鲜。”

陈赞只当他开玩笑:“得了,心意我已经领了,钓到甲鱼了还是拿去卖钱吧。”

没想到谈天说的话很快就兑现了。那天谈天去河坝下钓鱼,结果钓上来一家子甲鱼,大的小的总共有五只,这下子可把谈天的嘴都要笑歪了。

谈天将一兜子甲鱼豪气万丈地往陈赞面前一摆:“小赞,想吃哪只,自己挑!”

陈赞张大了嘴看着那几只甲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谈天。谈天竭力忍住笑,但是眉峰已经高高扬起了。陈赞撞了一下谈天的肚子:“得了,想笑就笑吧!”

谈天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嘿嘿嘿,哈哈哈,我今天发财了,有这么多呢,咱们自己杀一只来吃。”

陈赞摇摇头:“不吃,都拿去卖吧,还是我帮你卖?”正需要钱的时候呢,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舍得自己吃。

谈天急了:“不,你先捉一只回去。余下的我和你一起去卖。”

陈赞哪里肯。谈天便伸手抓出最大的那只塞到陈赞手里:“这个给你!给你和你爸妈都尝尝。”

吓得陈赞连忙将手收回来:“不要。”这么大一只,比上次那只都大,估计都能值个百把块了,给自己吃了多可惜。

那只甲鱼啪一声掉在地上,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陈赞连忙蹲身去检查,那家伙受了惊,将头和四肢都缩了进去。陈赞不放心地用手戳一下,那家伙缩得更进去了,他松了口气,还好没事,幸亏壳子厚。

陈赞捡起来,放进谈天鱼兜里:“别闹,坛子。我捉一只小的吧,大的拿去卖钱。我们尝个味道就好了。”说着抓起最小的一只,大概有个三两重的样子,小甲鱼价格便宜,一二十块钱一斤,这一只也就是几块钱,陈赞心里没那么大的负罪感。

谈天还要坚持给他个大点的,被陈赞拒绝了,笑道:“说了是尝个鲜而已,这东西还能吃得饱不成?”

他不明白谈天为什么坚持要给自己甲鱼,难道是因为自己帮他卖甲鱼的缘故么?他哪里知道谈天心里想的却是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谈天自己也留了另一只小的给家人尝鲜,另外三只大的,两个人拿到县城去卖了,一共赚了两百多块。

这天他们是坐车去的县城,回家的路上,陈赞和谈天并排坐在位子上,谈天一直乐得见牙不见眼,上了车还在一个劲傻笑。

陈赞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他一下:“得了,再笑人就傻了。”

谈天靠着车座,掐着指头算:“最近运气真好,光甲鱼就卖了快三百块,每天至少还有二三十块的黄骨鱼,小赞,我已经将我下学期的学费赚出来了。嘿嘿,我还要努把力,将谈阳和谈伟的学费也赚回来。最好是将下学期的也赚一些,因为冬天不能钓鱼。”

陈赞心突然又有点酸了,他以前再苦,家里条件再不好,也从没有为学费操过心。但是谈天却得挣自己和弟弟们的学费,他也不过才14岁。

上辈子时谈天的条件比这更苦吧,谈卫民那么潦倒的一个男人,老婆走了,就只会打孩子发泄怨气。谈天连最基本的衣食都成问题,谁去关心过他的饱暖呢,谁去关心过他的想法呢,谁去关心过他的前程呢。没有人。

当时自己不也是觉得他堕向一个不能控制的深渊,唯恐拖累自己而渐渐疏离他了么。陈赞觉得自己十分可恨,当时要是多关心一点他,他也许就不会走向那条道呢,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