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中人看来北边境的难关似乎已经过去了,但是只有还在战斗的士兵将领们才知道他们的每一场胜战有多艰难,然而陛下既不任命将军统帅全军,稳定人心,甚至还要派大司马。
大司马若真的仅是监军也便罢了,可其受了陛下的指令,再加上没有将军,到时来这儿,少不得指手画脚一番。
将领们均是对此头疼不已,本以为粮食少了也便罢了,往年不是没有这样过,可今年这场跟蛮夷的战斗本就艰难,又是最冷最难熬的冬时,却还要出这么多的幺蛾子。
将军通敌,军饷克扣,军无统帅,遣派司马。
众人对朝廷多少都有了怨气,底下的士兵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多少能感到最近的伙食变化,也有了些微的抱怨声。
不过也仅仅抱怨几句罢了,对他们来说,以前经常饿肚子都是习惯的事儿了,现在好歹吃饱了。
“夫君,大司马来了这儿,怕是你的事儿就要让皇上知道了。”之沐江跪坐在床上,一面为扶青和按摩背部一面道。
扶青和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应了一声。
“夫君,如今北狄还在纠缠不清,后又有军饷贪污之事,再就是大司马和皇上的施压,若是继续下去,事态定然不会好。”之沐江按到最后一个地方,加重了力道作为收尾,哪怕扶青和有些烦心事,此时也忍不住喟叹一声。
“夫君,我们何不直接将大司马制住。”之沐江俯下身,贴在扶青和耳边笑着轻声道,“反正如今军中大局几乎由你所控,磊公子和汉先生也已练好士兵随时待命,京城周围也有我们的士兵,还有明先生的庞大资源,足以供给军中粮草和物资,可以说,如今这边境,你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你说的是,继续下去于我不利,可大司马被压制,朝中也会发现异样,到时便是两面夹击,我又该如何。”扶青和揉了揉脑袋。
“那夫君在大司马来后,展现一番实力就直接放权给对方吧。”之沐江眯了眯眼,“于其和朝中人对立,不如先让军中人认清朝中人的模样好了,他们定然是不会领兵打仗的,便是军中的将军都拿大司马没有法子,可他们为了士兵会跟大司马争权,底下的人便认识不清朝中人的模样,我们日后是要反叛的,先激起他们对朝中的怨怼倒是不错。”
“到时,我们定然会有损失,北狄也会更进一步,为了不继续犯错,大司马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之后,哪怕陛下下令限制你的位置或是致你于死地大司马也不敢严苛执行,顶多敲打你一番罢了,毕竟他人在这北边境,一旦破防可是会要人命的,他赌不起,等你重新拿权作战后,也就不会再敢啰嗦,甚至可能主动跟陛下寻求武器。
之后夫君就只管和北狄作战,那时北狄会轻视了我们,而我们在衰落了士气的同时,更会心里憋了一股气。
后面无论结果如何,大司马都不再重要了,我们可以只管将人关起来,毕竟在陛下那儿的信息还是大司马在抢权后发出去的,陛下自觉大司马压制住了你,就不会再多心,那么夫君便可以肆意发展势力。”
“你对我倒是有信心。”扶青和无奈,“觉得军中被大司马掌权后,我还能力挽狂澜。”
“这就需要夫君自己把握尺度了,在适当的时候给大司马施压,迫他提早放权。”
扶青和沉默了一会儿,犹豫不决:“此番做法,岂不是把将士的命交给了大司马。”
“可是,若是不让大司马认清局势,不让士兵百姓认清朝廷,与你的阻碍太多了。”之沐江叹了一口气,“夫君,你要知道,在你和大司马争权的过程中,死的人才会更多,难不成,你觉得陛下亲自下命令除掉你或是压迫你对军中会更有利吗。
何况争权的战线会被拉得很长,时间久了,军中人心涣散,于作战也是极其不利。
而且,你虽有统军的部分权,却没有将军的实名,就是真的去争,你也是劣势,你争不过大司马的。”
扶青和闻言,心里颇感无奈,他清楚自己差了个名正言顺,只要他敢跟大司马争,那么大司马就会清楚他在军中的声望,若是上报给陛下,恐怕等不到仗打完,他就要被处死。
但他自然不可能乖乖等死,会带领之前暗中所练的军队反抗,可这样一来,大曲面对外忧内患,百姓就要受了大罪。
“夫君再考虑考虑吧。”之沐江熄灭了烛火,钻进了被窝,他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扶青和了,至于怎么做就看对方自己吧,就算失败了,大不了再想想别的法子。
他说的主意也不是十全十美,里面有太多的变数,还是要看扶青和如何应对。
扶青和默默贴近之沐江,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喃喃道:“这世上真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夫君,若是要做成大业,牺牲是必然的。”
扶青和闭了闭眼,“沐江,我的初衷也并非大业并非百姓,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父亲为了你,若是以此出发造成更多的杀孽,是我的不仁,但是,陛下要杀忠臣,庇护奸臣,甚至置边疆百姓于不顾亦为不仁,由此出发,我亦可以是对的。”
“为成大业,士兵们可以为我所向的‘对’而拼命,我也可以跟他们同生共死,更是可以在事成之后封赏,但是,让他们把命送给北狄,我却难以接受。”
“那夫君想如何做。”之沐江转身看向扶青和,黑夜中,只隐隐可见对方的轮廓。
“我想......”扶青和贴近之沐江耳边说了几句。
之沐江眼帘微垂,“夫君想的话就去做吧,就算失败了,我也会陪你。”
扶青和微微一怔,哪怕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回应,依然感动不已,他将人狠狠抱住,坚定道:“我一定会成。”
“只希望他们不辜负夫君的信任吧。”之沐江轻声道。
隔天,扶青和就去找了刘贺晟和柯游,他没有再隐瞒一切,将自己父亲的死因和自己这些年的所作作为的背后的原因一一道出,也没有忘记那一句,他要报仇。
报仇,向谁报仇,那自然是杀了他父亲毁了他家族的那个上面的人。
刘贺晟和柯游其实也在京城经历过不少来自贵族的刁难,一个是因为他们是武将,皇帝重文臣这点谁不知道,武将当然就受了轻视,再就是刘贺晟在京城得罪过人,所以后来就一直缩在了边境,他没有父母也没有老婆孩子,唯一放在心里崇拜过的就是扶东褶。
至于柯游,他就在北边境出生,曾经也是一个很有傲气的人,也想过干出一番成就,他也的确做到了,可随之而来的种种打压却是磨平了他的傲气,最后他带着老婆孩子回了北边边境,可他又不甘心中的热血,就留在了军中。
他们对京城对朝廷和对上面那个人多少都有点怨气,可随着时间流逝,心中的不平也慢慢被掩埋,失去了年轻时那不顾一切拼搏的信念和心态。
如今扶青和坚定而强烈的决心,竟是让他们感到了胸腔热血的复苏。
加上最近这些时间,朝廷所作的一切早已失了他们的心,再有李富勇这样勾结外人的小人居然是踩着扶东褶将军的尸体上位,这让两个副将一时都气愤难平。
刘贺晟没有多加考虑就选择了和扶青和统一战线,他没有家人,本就孤身一人,为了君王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守卫边疆多年,结果他崇敬的扶东褶将军居然是被那人蓄意害死,如今经是连对方唯一的后代都不放过。
向他这样上了点年纪的人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就是死了也无所谓了。
柯游倒是想了一会儿,他有家人有后代,可他也还记得自己年轻时想闯下一片功绩的雄心壮志,要是跟着扶青和成了,也算是完成了自己早年的心愿。
“将军,您若是想要报仇,仅您自己定然难成。”从柯游转换的称呼已经可以看出他的态度,“我有一子孙在南边边境做卫指挥使,而那儿的将军,也曾受过皇上猜忌,如今是否还受着威胁我不得而知,待时机成熟之际,也许我可以托我那子孙与其交涉一番,至于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司马之事。”
“可以。”扶青和点了点头,“大司马一事,我已有了念头,你们近日与我保持距离,待大司马来后,我会与他抢权,到时候他定会上报皇上,皇上要么就是待我回朝之时杀我,要么就是立马杀了我,若是他从长计议,我们也正好击退北狄后进京,若是他要立马杀了我是最好不过。”
“从何说起。”
“大司马一人如何杀我,你们于我生了间隙,他或者陛下也只能借你们的手了解我,到时候我们大可以......”扶青和把他的打算说了一番。
刘贺晟拍案道:“不错,到时还可以反将北狄一军。”
“如此,我们便等大司马到来。”
底下的士兵们察觉不了什么,卫指挥使等人倒是注意到了,近些日子,扶偏将似乎和两位副将有了矛盾,他们不再如跟之前那般同进同出,一起商议事儿时也是满脸压抑的不悦。
开始他们以为是大司马的到来让他们心生烦躁,后来便清楚,的确是他们有了矛盾。
矛盾一直延续到了大司马来的那日都未能缓解。
大司马来时的模样,与在战争中摸爬打滚的将士们格格不入,他衣着华丽,步伐悠慢,眉宇间的傲慢是如何也藏不住,在来的第一日就看不起军中迎接他的宴席。
一群满身汗臭的野蛮人。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可作为文人更是京城中人,他当然不会明言讽刺,而是话语间架枪带棒,将士们虽然大部分是文盲但是坐上副将位置的,就是草莽出生都能懂上一二。
刘贺晟和柯游两人都气的几乎克制不住,更别说几个卫指挥使了。
当兵的脾性本就暴躁几分,可见他们能抑制住有多不容易,但是扶青和就没有了,他直接站起来将大司马骂了一通,说他不知道卫国艰辛,不如去试试吃草根烂叶试试去给敌军扎上两刀子再来说话。
大司马想反驳啊,可扶青和直接就说他是废物之类的种种。
这让大司马气的,却只能吐出几句‘野蛮人’‘莽夫’,他倒是再想说些文人骂人的长话,可扶青和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最后生生将人气的挥袖就走。
底下几个将领们乐得啊。
刘贺晟虽然在宴后带头去给大司马赔罪,可有扶青和骂得那一通话在前,他也不如何抵触了。
果然,大司马在军中巡视了没两天后就开始计划夺权了,他搬出皇帝的口谕等等,哪里想扶青和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不理他不说,还让人把他关了起来,最后还是柯游把他放了出来。
这下大司马真的怒了,忍不了的给皇上送去了信,说扶青和短短时间晋升偏将,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如今在军中更是一手遮天,无法无天,跟本没把陛下的话放在眼里,甚至对陛下给予信任的他各种冒犯甚至禁闭等等,洋洋洒洒写了书张。
直把扶青和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好像一刻不除就要造反一样。
在大司马来后的这些天,扶青和就放松了对军营的戒备,由此,很多信件都悄悄地流了出去。
可惜,除了大司马的那一封被有意放了出去,其他的一概被劫了下来,揪出了不少来自各方的眼线甚至还有北狄的,扶青和和刘贺晟等人暗中把他们押走关了起来。
检查信件的空隙,把皇帝的眼线,表述扶青和如何作威作福的给重新放了出去。
如此,在等皇帝回信的期间,大司马都被管控的,没有多加严谨也没有多限制对方自由,就是不能碰权,不能管军事,不能插手军务,其他的吃喝玩乐都随意。
而扶青和就是拼命去折腾北狄了,这些时间,他阴险的手段尽出,虽然对北狄造成伤害不大,却是把人气疯了。
什么半夜鸣鼓,什么突袭,什么往粮仓丢火,反正就是不跟北狄正面作战,就是要在背后偷,只要把人弄烦了,弄疯了就行,而且折腾完就跑,滑溜的根本抓不到。
这让北狄的人心里憋了一股子怒气啊,只想把他们抓过来杀个够,可是那些狡猾的中原人,也不跟他们打,就是跑!
他们想过正面开战,可是最近吃的败仗太多了,让他们犹有顾虑。
就这样,一直到了陛下回信那日,拿到陛下诛杀扶青和手谕的大司马兴奋极了,他一定要这个野蛮人死的好看。
他直接给两个副将和卫指挥使们通传了命令。
卫指挥使们听后那都是百般得不情愿啊,可又不可能违抗陛下得命令,由此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了两位副将,希望他们能为将军求求情。
哪想两位副将直接就应下了,那叫一个声如洪钟。
众人都绝望了,这么半年多下来了,他们知道是谁带着他们打了最多的胜仗,是谁一直引领着他们将北狄一次次的赶得更远,是谁为了他们发起数次冲锋,永远骑在最前头。
如今,对方却要因为,仅仅得罪了大司马,被皇帝赐死。
多么可笑。
大司马做了什么!甚至,那京城中人做了什么,就是唯一需要的他们提供的粮草和武装都要贪污克扣,凭什么能够随意的杀他们卫国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