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毫不犹豫地回复,“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因为老头子觉得亏欠我,所以一直把我跟哥哥安排在同一所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让他照顾我。我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才想到,他也是有妈妈的人,对他的妈妈来说,我和我妈就是破坏他们家庭的敌人,她一定非常恨我们。但我哥哥从来没有向他母亲告过状,也没有透露过我和我妈的行踪。”
“我们成为恋人也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过波折。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就特别凑巧,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也刚好喜欢我,可我总觉得,冥冥中这个凑巧好像也是注定的。”
“到现在我们认识了有二十一年了,就算除掉分开的四年也有十七年,有很多故事可以讲,今天肯定说不完,我就先跳过了。”
简青黎放下手机,扯了一张纸巾捏在掌心里,把汗水吸干。他的呼吸不知何时急促起来,且有加剧的趋势,心口的火苗蹿了一下,火舌瞬间吞噬了更大的地方。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然后重新拾起手机,拇指在键盘上逡巡了片刻,郑重地输入几行字。
“四年前,老头子在我家、跟我妈在一起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我妈打了120把他送到医院,但是抢救了几个小时后,老头子还是过世了。”
当时简青黎不在场,但根据叶香后来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推测出当时的情况。叶香很有“小三”的自觉,哪怕已是泪流满面,在被护士当成家属的时候,还是诚实地否认了。她从方玉朗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杨彤打了个电话,通知了医院地址。打完之后她就坐在医院走廊蓝色的塑料椅上,双手合十交握胸前,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盯着手术室紧闭的白色大门流眼泪。
即使心急如焚,她依然在担忧之外存着另一层警惕,这份警惕使得她赶在杨彤抵达急救室之前,躲进了一旁的楼梯间里。两个女人,相隔二十米,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焦急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当手术室的灯光熄灭,穿白大褂的医生叹息着说“节哀”的时候,走廊里爆发了两阵哭声,一个痛苦狂乱,另一个低沉含混。叶香捂着嘴,脖子上青筋凸起,她拼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耳边灌满杨彤嘶哑的咆哮:“送病人来的女人呢?在哪里?那个不要脸的臭婊|子在哪里!”
杨彤恨叶香,这个狐狸精不仅霸占丈夫多年的爱意,借由她善良的忍耐,一步步狂妄起来,还篡夺了妻子专属的、陪伴爱人度过最后时刻的特权,让她没能见到方玉朗最后一面。
叶香在叫骂声中,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她回到家,呆呆地坐在房间里,水米不进,直到太阳落下,月光在肩头徘徊,仍是一动不动。
简青黎和方明栈收到消息,各自回家安慰母亲,分别的时候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那是第一次,他们真切体会到现实的残酷,以及那丝莫名其妙的疏离——他们本应处于两个敌对的阵营,不该如此亲密的。
杨彤的悲伤难以疏解,下意识地将丈夫死亡的责任推在叶香身上,她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突然间却变得刻薄而迷信,方玉朗过世的头几天,她一直不停歇地诅咒狐狸精,说是她索了丈夫的命。
叶香与她相反,沉默得像哑巴,直到第二天下午,她终于叫住简青黎,犹豫而胆怯地问,能不能去打听一下葬礼的安排。
简青黎应下,走出家门,走下楼梯,一直走到翠野公园深处,面对着荒芜茂盛的草甸、郁郁苍苍的远山,蹲下来,抱住膝盖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