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成几个月前,不管诸葛聪有何居心、是好是坏,云乘月多半也就随手把钱给了,懒得计较那么多。计较那么多,不累得慌么?
但现在,她忽然就是不愿意再那么“不计较”了。
也许是因为担心季双锦和家里闹翻后的处境,想要更谨慎一些。
也许是因为一路遇到心怀不轨的人太多,很多又都实力高强,以至于很多时候她不得不忍耐着,等待事情的转机,所以现在突然不想继续忍了。
也许……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在浣花城里待的最后一段时间。她在酒楼对面的馄饨摊上吃馄饨,提前支付了顾姨五两银子,那时候顾姨有点心疼地抱怨她,说她不知道心疼钱,五两银子都能花好久了。
哪怕是大城市里普通的一家三口,一百两也已经可以让他们很富余地过一年了。
无论是哪个原因,也可能哪个原因都有,总之,云乘月突然不想再那么云淡风轻、置身事外。
她就想要小气一点,斤斤计较一点,才觉得舒服些。
或者更简单一些,就是有点生气吧。
为什么一路上遇到的很多人,一个个都要自作聪明地来给她添点麻烦?让她做这做那、去这里去那里。就是只好脾气的乌龟,时间久了也觉得烦;何况是怕麻烦的乌龟。
云乘月眼神冷静,带着点微笑,彬彬有礼:“诸葛道友,我是认真的。免了一百两信息费,换我们个交情,如何?”
“呃……”
诸葛聪收起意外之色,快速摇了几下羽扇;风掀起他的鬓发,粘了几缕在他面颊脂粉上。
继而,他却咧嘴一笑。
这名文弱又有点怪异的青年,笑嘻嘻地、轻飘飘地说:“也不是不可以啊。云道友说得也对,我还真是很想与你攀攀交情。只是之前在山门前得罪了,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摇着羽扇,悠悠道:“毕竟,你是五曜星官亲自点中,又凭自己挣了个甲级功绩的天才。云道友,你不知道,白玉京中消息灵通的人士,有多少愿意同你攀上关系。我也不例外。”
“那就――”
他侧过身,羽扇一指竹屋。
“――进去再说?”
……竹屋外表十分朴素,不过两层高,三幢连在一起,看上去住不了多少人。
大门紧闭。
诸葛聪摸出一支竹签,并及时奉上解释:“这竹屋是一件法器,其中房间各自区分,每一位求学者都有单独房间。几位在门口处取一枚竹签,灌入灵力。我们先去屋中说话,稍后几位拿着竹签回到门口,持竹签重新进入,就能到达自己的房间。”
说话间,他已用竹签当笔,在门上行云流水写下自己的名字。
墨色灵光一闪。
伴随“诸葛聪”三字徐徐消失,大门也重新打开。
进入之后,先是一面青翠素雅的绿竹屏风。绕过屏风,就是窗明几净的房间。
此处以青竹翠色为主调,窗边阳光透纱,映得书案上光影层动,青花笔洗中的墨色汁水折射波光。
“真是清雅。”季双锦忍不住赞道,“那笔洗像是二百年前贺氏的作品,线条简朴生动,真合此处气质。”
诸葛聪登时眼睛一亮,捏着兰花指一点,笑道:“是是是,季道友好眼光,那可是我特意摆出来的呢,是不是很配?”
他捏着嗓子,很有点矫揉作态,还是那般怪异。
陆莹忍不住看了云乘月一眼,像是受不了了,而且想求个同盟。但云乘月现在不在乎这些,只顾拧着眉,思考到底是去是留。
只有季双锦,仿佛一点不觉得诸葛聪怪异,还认认真真答道:“是啊,诸葛道友很有眼光,贺氏的作品可难得了,我也只是有幸在长辈珍藏中见过,不曾有运气收藏呢。”
诸葛聪多看了她两眼。
青年的眼珠极黑极亮,此时有波光微动,仿佛有所触动。但再仔细一看,他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有点古怪却又高深莫测的样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这就把几位道友想知道的事说出来。”
他对季双锦点了点头,又看向云乘月,直接得让人意外。
“其一,杨霏的的确确是书院的大师姐,但同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杨嘉夫子的幼妹。”
杨嘉?
云乘月不仅想起来时路上,杨嘉夫子那平和悠然中带一点风趣的性格,再想想杨霏出场时清雅端庄的模样……
倒的确有点像。连庄清曦假扮杨霏时,装出来的那副神态,都的确有点像。
但――又不够。
明光书院对普通的老师,都只称“老师”;能够尊称一声“夫子”的,都是书文境界极高、实力极强、对书院有极大贡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