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容(一堂灵文课...)

轻飘飘的声音,不以为意。这种不以为意本身就是一种轻蔑。

云清容暗中咬住了嘴唇。她没有说话,心中的愤怒却更高了一点。聂文莹和她半斤八两,可聂文莹有一个的叔叔、兄长都前途无量,她有什么?

谁都靠不住,除了自己――云三小姐心中突然浮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这念头不怎么强硬,而是很柔软、很哀怨,属于对“世界”失望的少女的赌气,很不成熟、容易改变,远非刚强彻底的觉悟;但是,它的确出现了。

“练字吧。”

她抽出胳膊,蘸了墨、拿稳了笔,垂眼望着桌上雪白的宣纸。

刚说完这句宣告,她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串咳嗽。这回咳得有些厉害,逼得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笔,扭头用手帕捂住嘴。

却也正是这阵恰如其时的咳嗽,让聂小姐刚刚燃起的怒火平息了不少。

“我瞧你是病傻了!”她哼道,“记得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可不许再胡说八道!”

云清容咳嗽着,眼神却变得更倔强起来。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

就像过去她一直做的那样,她咳嗽好了,就按按唇角,扭头对聂小姐柔弱一笑:“嗯。”

云三小姐太懂怎么阳奉阴违了。有些人也许天生就会这个。

聂小姐略一笑,正要说什么。

“给。”

一只手伸过来,将一杯淡金黄的液体放到桌上。两位小姐扭头一看,见是那位英俊而油腻的霍少爷。

“蜂蜜水。”霍少爷笑得有些轻浮,眼睛望着云三小姐,“云三小姐可要保重身体才好。”

云清容心里皱眉,面上却还是露出惊喜的笑:“给我的?谢谢……是不是我吵到你练习了?对不住。”

“哪里的话。”霍少爷挺了挺胸,“云三小姐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云清容笑,却不再接话。霍少爷也知情识趣,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聂小姐来回看看,凑近了问:“你怎么突然跟他熟了?虽然是我家姻亲,可我保证,他可是个花心浪荡的混球。”

他是混球,你家临时反悔的叔叔、兄长就不是了?云清容心中尖酸地骂了一句,表面却柔和地回答:“谢谢你关心我,我就和他客气一下。”

至于那杯蜂蜜水,云清容拿起来假装抿一口,实际根本没沾唇。

但过了一会儿,等她开始收心临摹,一阵倦意却突如其来。她眼前有些模糊,不由用力眨眼;模糊感又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当――

窗外一声锣鸣。下一节课开始了。

云三小姐不得不再次放下笔,等夫子进来讲课。

但她等来的不光是夫子,还有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刚刚还在幻想自己修炼有成、随手一枚书文击溃云二的三小姐,表情难以克制地皱了起来。

进门那道带着浅笑、饶有兴致打量四周的人影,不是云二又是谁?

云三小姐脑海中的幻象――倏然破碎。

她僵硬地站着,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

跟着鲁夫子来到此处的云乘月自然也看见了云三小姐,还有她旁边的聂小姐。两位小姐都愣愣瞧着她,云三尤其惊呆,又摆出了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这副惊慌又假装镇定的模样倒有些有趣。云乘月暗忖,她自问没直接对她做过什么,可偏偏云三对她的反应格外激烈,连今天早上她随口逗她一句,她都能落荒而逃。

大约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就是想得比较多?云乘月不大确定地想。

她也看到了那位霍油少,就是之前在星祠门口耍赖不成,反而被守卫教训了的二世祖。这纨绔子弟看她一眼,就紧紧低着脑袋,仿佛有些心虚似的。

云乘月扫他们一眼,收回目光。她今天来浣花书院是听课的,顺口逗人可以,分出太多心思不必。

中级班的人数比初级班多一些,大多是束发、垂的少男少女,也有一些加冠的青年。他们自然比六七岁的小童沉稳,并不出声询问,只是悄悄打量云乘月。

也有学渣看见鲁夫子那不怒自威的模样,赶紧耷眉拉肩,恨不得原地消失。

夫子没有进行太多说明,只道:“云姑娘暂时一起听课,鲁夫子旁听。望诸学子安心上课、安心临摹,书文首要在于凝神定心,不要被外物所扰。”

下头答:“是,谢夫子教诲。”

这个班的夫子姓赵,是位有些年纪、温和沉稳的老妇人。她和林夫子不同,没将鲁夫子关在门外,而是好声好气将他请进来,让他从旁观摩这堂课。

鲁夫子吁了口气,板着脸站到一边。别说,他还真挺想看传说中的云姑娘写字的――这可是一眼就被司天监看中的人!鲁夫子对书文一道很是热忱,虽然面上严肃,心里却跟猫抓似地,迫不及待想亲眼看看这位云姑娘究竟哪里与众不同。

呃,希望别是那一手烂得很有个性的字……

赵夫子看透他的心思,不由一笑,又对云乘月道:“后头有张空桌,笔墨纸砚都可随意使用。”

好巧不巧,那张桌子就在云三小姐背后。云乘月不以为意,但当她们擦肩而过时,云清容却更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尤其当她发现聂文莹嘴上说“讨厌”、眼神却很感兴趣地飘过去时,她更是盯紧了自己面前的纸。那个荒谬的念头――要好好修炼――变得更坚定了。

霍油少也悄悄转头,小心看一眼云乘月,又飞快瞄一眼云三小姐桌上的蜂蜜水杯。他回过头,无意识摸了摸腰带,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今天就不……

赵夫子已经开始讲课。

“灵文临摹,顾名思义,就是临摹前人书写完成的灵文字帖。”她说话声音慢悠悠的,缺少起伏,有些像催眠的小调,“通过临摹,我们能学习前人的笔法、观赏字体结构,更能揣摩到前人的精神。”

“只有领会了灵文字帖中蕴藏的精神,才有可能进一步从这股精气神里找到合适的道意,从而凝结出书文。”

“古往今来的大修士、大书法家,无一不是写秃了成百上千的毫笔、染黑了一池一池的清水,潜心精研灵文,才能成功观想书文,最终得成大道。”

“不过嘛……凡事也有例外。”

赵夫子瞥了一眼云乘月,唇边笑意更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