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主人没有听过“变态”这个词,但此刻,他却福至心灵,一瞬间就领会了这个词语的奥秘。
他冷冰冰地回答:“是的,你真的很变态。”
旋即,他的身形猛然散开,化为无数轻烟,使劲抢回来自己的头颅,马不停蹄地往上,一瞬就冲回了青铜悬棺里。
云乘月抬起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其实……平时也不这么变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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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墓主人生气了。
他固执地躲在青铜悬棺里,不出现也不说话,宛如从不存在。
云乘月很能理解这一点。
就像流浪的公猫被带去做了必须做的小手术之后,总是会生气一会儿;如果“小铃铛”是流浪猫的尊严,那形象大概就是墓主人的尊严。
他连灵魂状态都要维持一身庄重繁复的大礼服,肯定是很看重形象的人,所以才要尽力把本体隐藏起来。
谁知道,云乘月得到“生”字书文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极力隐藏的真相。
他这么努力想维持“本来的面貌”,这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尊严问题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乘月站在地上,抬头望着青铜悬棺,诚恳又严肃地承诺:“以后除非你同意,我都不吸你的头了,行不行?”
“——变态。”
冷冷两个字砸下来,“哐当”砸碎在地。宛如墓主人那严重受伤的自尊心。
云乘月叹气。
她本来以为,他应该不会生气很久,所以干脆去睡了一觉。结果睡醒之后,他还是在不高兴:不出现,也不说话,非要说话,就是“变态”两个字。
她觉得自己好冤枉。她也不是故意那么禽兽、那么垂涎三尺的,实在是当时刚刚观想出书文,她的灵力没有完全恢复,才被他的头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啃一大口……
“唉——”
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要做什么,你才不生气?”
上头又冷冷地砸下来一句话:“把你的身体给我。”
云乘月一凛,下意识捂紧衣襟:“你好变态!”
墓主人:……
“朕,是,说——”
从青铜悬棺里,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蹦了出来,冰雹似地砸下来。
“——杀了你,将你的灵魂粉碎,身体给朕用!”
云乘月为难片刻,双手托出了“生”字书文,优雅地微笑:“它好像不答应呢。”
生机盎然的气息立即吹拂出去,将整个阴森森的地宫都照亮。它们不光向着四周弥漫,还欢快地向上飞起,尤其雀跃地飞向那具青铜悬棺——
“云乘月!!!”
云乘月一秒钟收回了书文。
“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生气伤肝。”她顿了顿,思索后觉得这句话不太对,于是修正,“容易伤头。”
毕竟他只有头了,如果提肝,不是戳别人伤口吗?
云乘月很满意自己的体贴和共情能力。
然而墓主人躺在青铜悬棺里,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气得灵魂散开一百八十回。
“滚!”
一个字重重砸碎在地,之后再也没有声响。
云乘月站在地宫中,仰着头,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记忆里,隐约曾有一次,她领回去了一只流浪猫。是长得很难看的白猫,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黑斑,很瘦,眼睛亮得出奇,瘸了一只后腿,见人就炸毛,嚎叫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叫得撕心裂肺。
带回家后,连续好几天她都不敢摘下防护手套。猫总是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但猫粮、水、猫砂,都在悄悄地消耗。
过了很多天——几天?不记得了——后,突然,猫走了出来,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蹭了蹭她的小腿。
从那以后,她真正有了一名小小的室友。
猫后来……怎么样了?好像是安详地老死了。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四岁的大猫了。
现在,云乘月站在幽冷的地宫里,望着沉默的青铜悬棺,忽然又想起了她的猫。
但棺椁里的不是她的猫。她提醒自己,墓主人是一个人。
她不能和猫讲道理,但可以和人讲道理。
“你看,是这么回事。”她再一次开口,语气认真了不少,“在我观想出书文之前,面对你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但我没有因此贬低自己、认为自己不如你。”
“而在我偶然得到这枚书文之后,虽然不太清楚它对你的威胁为什么这么大,我也只是觉得,很好,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平等地谈合作,却从未觉得自己高你一等、想要对你作威作福。”
“但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虽然知道他不是猫,云乘月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了她的猫。是不是有哪一次,猫躲在床底不肯出来,她也是这样蹲在边上,说了很多很多话,也不管一只猫听不听得懂?
但不管听不听得懂、听不听得进去,她都要把自己的道理说出来。沟通成功是一回事,尝试沟通是另一回事。
她仰着头,说:“在我无力反抗你的时候,你自行其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哪怕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也不肯低头好好谈谈。”
“在我能够威胁到你、看穿了你的秘密后,你又恐惧、发怒、逃避,依旧不肯好好面对我。”
“我没有当过皇帝,也没见过皇帝。”她皱了皱眉,声音里有一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凛然之意,“但是做大事的人,难道就是你这样大喜大怒、看人实力下菜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