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想书文(灵文与书文...)

“……一个时辰。你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写出了灵文。”

他到底说出了事实,又看向她,若有所思:“云乘月,你的确比朕想的更好。”

云乘月不知道的是,初学书文的人的确要从临字开始,却不能临如《乐陶墓志》这样笔力深厚、情绪浓郁的名帖。

这一类字帖,都是大能修士挥毫一气呵成,字字都蕴含了大能的喜怒哀乐、对天地人道的理解——而大能的精神力,又岂是初学者能够承受的?

除非有前辈保驾护航,否则,初学者贸然观赏大能字帖,多半会气血翻腾、头晕目眩,至少要休养十天半月才能恢复过来。

换言之,这是墓主人给她挖的一个坑。

也可能……他孤傲地认为,如果她与寻常初学者无异,就不配与他合作。

不过,纵然云乘月无法读心,看不穿墓主人的具体想法,她多少也能猜出他给她挖了坑。

生气吗?

并不。

这是一次试探,却也是她展现能力的机会。

还多亏他提前说出“十天”的时限,才让她肯定,自己于书文一道,必定极有天赋。

云乘月一笑,感到自己的筹码更沉了一些。

她拿起玉壶再给自己添一杯琼浆。琼浆有滋养灵力的作用,滋味也好。

这回她喝得慢,啜饮了一口,才道:“既然我写出了书文……”不如来谈一谈合作条件。

墓主人没听完,却摇摇头。

“书文?这不是书文。”

他淡淡道:“以灵力书写文字,称为灵文。从灵文中观想出一缕道意,将之化为文字、容纳进识海,从此随心运用,这才能叫书文。”

灵文……不是书文?

云乘月稍稍一想,就“咦”了一声:“从灵文中观想?我写出的灵文,自己不能用?”

“自然。书文是一个人内心信念的投映,上承大道、下启己心,岂是随便能得到的?”

墓主人平静地说:“朕要你写灵文,的确是考验。如果你通过了,朕也的确会与你谈一谈将来。但朕什么时候说过,考验只有一项?”

“书写灵文,只不过是一道不高的门槛罢了。”

云乘月皱了一下眉。她望着他冷肃的神态,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你也没说,不止一项考验啊。你这人,真是话不说完,引人误会。好吧,那你这次说清楚,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她在抱怨,但音色本身的轻柔婉转,令这抱怨听着更像娇嗔,再有她眸光流转时天然的娇憨,她整个人便显出一缕惊心动魄的艳色。

娇艳太盛天真也太盛,令这森森地宫也沾了一丝清新春意。

墓主人被春意灼了目光,唇边的话不禁略略一滞。

他眉眼不动,却略偏过脸,不再看她。

“云乘月,你胆子很大。”他说,“朕要用你,才教你,但不是非你不可。你如此放肆,须知……朕杀你也易如反掌。”

“你,果真不怕?”他长睫如浓影,令看来的眸光像探究,也像笼了杀意,“你——不想活?”

怎么又提这个。

云乘月歪着头,想:他很在意别人怕不怕他?哦,可能这就是皇帝吧。她没当过皇帝,也不大清楚这类人的执著。

她耐心解释:“我当然想活,所以我很认真地想学书文,可我不怕死,所以我不会对你卑躬屈膝。这不矛盾。至于你杀不杀我……那是你的事啊,和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的事,不去想,更不会害怕。

“你有你的判断,这是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她笑了,放下酒杯,还是没什么力气,干脆舒服地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简单。”

她这随意过分的姿态,反而更衬出少女的可爱。

墓主人觑着她,唇边笑意渐渐消失。

片刻后,他再一次看向那张纸,看向那四个她临出的大字。

这大字,还有这字帖、字帖所代表的碑文、所有过去的事情……

——过去。

多少年前的“过去”了?

他仰头望向天空的方位。他还记得曾经,每当他感到困惑时,就会像这样站在夜空之下,看深邃无言的星空垂落在整个世界。现在他头顶也有星海,却只是夜明珠组成的虚假星海。

再逼真,也终究是假的。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真正的天空了。

而一些人,想来也将他遗忘得太久了。

久到他们大概都忘了,他终究会回到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无论过去百年、千年,哪怕无数人被挫了骨扬了灰,该清的恩怨——也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