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道:“不敢欺瞒侯爷,老衲平生夙愿,便是不做和尚。如今做这住持,并非心中所愿,而是答应了师父,若不能恢复白马寺往日光景,此生不能还俗。原本住持也轮不到我做,无奈同辈的师兄弟陆续都死了,就剩我辈分最大,我不做都不成——”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老和尚便有点搂不住了:“回复白马寺往日光景?说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侯爷可看见白马寺旧址的废墟了么?比如今的白马寺宽广一倍有余,老衲倒是想,钱从哪儿来?靠寺里的几个和尚,能有多少进项?”
“最辉煌的时候,每年白马寺都要举办译经大会,后来为了省钱,也让老衲给裁撤了。因为这事儿,还惹恼了那些佛门大德,一个两个与白马寺都断了来往,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办译经大会不要钱吗?那些秃驴连吃带喝十天半个月都不走,白马寺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哪有那些米面给他们白吃白喝?”
听着和尚骂秃驴,倒是新奇。李牧忍不住笑出声,道:“所以你就找卢夫人抱了大腿?这么说,卢夫人算是你白马寺的金主了?既然她是你们的金主,为何又找上本侯?”
老和尚笑道:“侯爷,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老衲活了六十多岁,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侯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星眉剑目卓尔不群,气质非凡,又深得陛下信任倚重,乃正道也。反观卢夫人,虽有一定才干,却难免有些邪门歪道之嫌,贫僧不傻,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李牧当然不傻,所以他不会被这几句话就忽悠了,静静地看着德延住持没有表态。德延等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道:“侯爷,老衲听说了慈恩寺的事情。”
“想例外?不可能。”
“老衲绝非想要例外。”德延住持急忙否认:“恰恰相反,老衲想站出来支持侯爷的新政,为天下佛门做个表率。”他指了指梁柱上拼接的地方,道:“侯爷您瞧,我白马寺多么简朴,与慈恩寺之流,泾渭分明。佛教劝人向善,佛门弟子也都是一心向佛,只是有一些如慈恩寺和尚的蛀虫,坏了佛门的名声,才会引得陛下盛怒,百姓怨愤,还请侯爷明鉴。”
李牧心下了然,这老和尚所图甚大啊。不但要钱,还想要名。白马寺这些年来,因为‘穷’的关系,痛失了佛门执牛耳者的地位,被慈恩寺取而代之,如今慈恩寺遭了难,他就想趁机把声名和地位夺回来。此人眼光和嗅觉,都是一等一的。
老和尚说的话,李牧只能信一半,但老和尚的提议,李牧却有点感兴趣。
解决了蝗灾之后,李牧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如日中天。但与商贾之间的对立矛盾,却日益凸显。虽说也没什么可怕的,商贾们没了主心骨,也不会怎么样。但李牧是要做事情的,还得指望这些商贾们出钱出力。但如今的情况,两边‘尬’在这儿了。李牧不可能再先示好,而商贾们也觉得李牧肯定会记仇,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两边都没台阶,事情就办不了。
但德延在白马寺做了多年的住持,这洛阳城里里外外的人物,没有他不认识的。若由他来穿针引线,台阶不就有了么?只要有了台阶,事儿就好办了,很多心照不宣的事儿,都不用把话说明,聪明人都知道如何做。
就眼前的利益来看,且不说以后,与德延合作,李牧并不吃亏。
李牧清了下嗓子,道:“蝗灾虽然过去了,可是本侯修路的工程也是耽搁了。本侯可是在陛下面前保证过,初雪之前,长安到洛阳的驰道要畅通,如今耽误了这许多日子,怕是难做到了。若有人能义助本侯完成此事……”李牧‘啧’了一声,道:“老住持,你觉得呢?”
“啊……”德延露出了然神色,郑重其事道:“侯爷放心,此事老衲定为侯爷维持。”
“如此甚好,静候佳音。”停顿了一下,李牧又道:“等此次蝗灾收尾结束的时候,本侯要启奏陛下,表彰灾情之中义助之人,老住持如此热心,到时必定会出现在名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