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继续道:“车师忠于匈奴,历代车师王都与右贤王、右谷蠡王联姻,孝武皇帝经营西域,车师便不从大汉,而甘心为匈奴耳目,出兵遮绝汉使,汉使多言其国有城邑,兵弱易击。”
车师是个城郭之国,因为做得匈奴好狗,被匈奴单于默许吞并了天山南北不少城邦,而其都城名“交河”,位于天山南麓的吐鲁番盆地里,那儿堪称西域的粮仓,匈奴右部先前进攻铁门,靠的就是车师的粮食补给。
杨恽了然:“原来如此,难怪你在辕门下说,匈奴跑得了,而车师跑不了。有城郭而农耕,自是和汉人一样,安土重迁。如今西域秋收完才过了不久,大批粮食刚入了仓,匈奴人可以赶着牛羊,将毡帐装上车迅速搬走,车师人却没法丢下城郭、粮食。”
任弘笑道:“然,而且车师一向自诩都城交河易守难攻,除非迫不得已,绝不会弃土。”
“强弩将军走天山北,击车师国在山北的数城,破卑陆、东西且弥,而蒲类将军走天山南,击车师都城交河。”
天山南北,后世吐鲁番、乌鲁木齐周边的城郭小邦如车师、卑陆、东西且弥等,过去百余年一直是匈奴的奴邦,完全可以成为汉军的前进基地,顺道解决了军粮问题,伤病也可就地安置。
这就好比找不到大人,先把你家孩子打了!你欺我小弟乌孙,我灭你小弟车师,后院哭声四起,看匈奴人回不回!
任弘以最坏的可能性预测,就算数千里外的匈奴主力不管车师等邦死活,闻讯后竟不回头,硬是将乌孙打残,最终也会使得西域仆从国全部落入汉军手中,尤其是失去了最重要的车师,得不偿失。
而汉军若能得到车师,这个历史上汉匈五次反复争夺的土地,也足以让都护派兵至此屯田,推动西域战略,哪怕乌孙被匈奴打垮,在大局上汉朝是不亏的。
只是在沙土上推演战略颇易,身体力行推行却很困难,车师能屹立至今,也有其依仗。
杨恽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外祖父书中所记,孝武时,因使者王恢数为车师、楼兰所苦,上书言兵事。于是从骠侯赵破奴以七百兵破了楼兰,掳楼兰王。”
他抬起头,看着离开伊吾卢的绿洲后,前方茫茫一片的大沙海,面露忧虑。
“可攻破车师,他却足足用了数万人!”
……
哈密盆地到吐鲁番盆地绝不是一路无阻,先要经过名为“莫贺延碛”的大沙海,其荒芜程度,仅次于白龙堆,长八百里,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
就杨恽目光所见,到处是高台,像塔一样的黄土悬崖,土壤掺着沙砾的卵石覆盖着,戈壁中既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甚至连蜥蜴和昆虫也没有,白天地面灼热,笼罩着一层像充满烟雾的浑浊空气,劣风拥沙,散如时雨。一路上到处可以看见骡马和骆驼的骨头,甚至还有穿着汉军衣着的尸骸,呈现出一片十分可怕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