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司马穰苴拒绝齐景公夜饮之邀,非不敬其君也,立表下漏杀宠臣庄贾,非不忠于齐也,只是因为刚直。西安侯功勋赫赫,文能附众,武能威敌,与司马穰苴颇似,此社稷之臣也。”
还有些话龚遂不敢说,后齐景公听信谗言,将司马穰苴罢黜,未几抑郁发病而死,而国人因此悲愤,不爱公族,反附田氏,遂有田氏专权代齐之事。
龚遂是忠诚的,只能赶在自己彻底离开刘贺前,为他安排好以后的事。
“故大王登基后,一定要褒奖重赏西安侯!”
刘贺默然不言,龚遂知道年轻的王性子直,想法也简单,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遂低声劝道:“大王还记得先前做的怪梦和昌邑宫中出现的怪事么?”
刘贺颔首,那些事让他困扰了很久,也不知是御女太频繁眼花了还是真的:他尝见白犬,高三尺,无头,其颈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后见熊出没于宫中,然左右皆莫见,又有大鸟飞集宫内,王榻上更出现血污的痕迹!
这年头,当然没有走近科学一点点探寻真相,众臣都只认为是异相。龚遂和夏侯胜曾一一为刘贺分析过,分歧只在于,龚遂认为这是昌邑亡国之兆,夏侯胜则推演阴阳,觉得昌邑宫空,是昌邑王或将移往他处。
如今看来,似乎是夏侯胜的推演更接近些,但龚遂仍坚持己见。
“在昌邑时,臣不敢隐忠,数言危亡之戒,大王不悦,虽然有所改观,但没几日就将伴读的儒士轰走,依然亲近群小,渐渍邪恶之习。”
在龚遂看来,这位年轻的王本性不坏,起码不像江都王刘建那般禽兽行,或者学胶西王,杀戮劝诫他的大臣,每次都是讷讷认错,只是没耐心,几日后又我行我素了——少年人谁不是这样?
“这趟入长安典丧,其凶险臣与王中尉也都为大王说明过,然大王仍没放心上,以至短短数日,西安侯就揪住了大王两件过错。等进了长安,会有先前百倍的眼睛盯着大王的一举一动,他们恐怕就不会如西安侯一样,轻轻揭过了。再这样下去,大王能否继位,还是未知数。”
“此存亡之机,不可不慎也,接下来该怎么做,大王宜深察之!”
放在昌邑时,刘贺嘴上应诺,心里肯定不以为然,哪家诸侯不这样,哪有龚遂、王吉说得那么夸张?
可这几日来,这个从小到大都顺顺利利,从来没被社会毒打过的青年,第一次遭遇了挫折和亲近人死在面前的痛苦。
原来世上的事,并不总是如他心意啊,更担忧的是,连一区区列侯都敢对他如此不敬,更何况龚遂、王吉频繁提起的大将军霍光?
这趟入京,莫非真如夏侯胜算的,大臣运柄,福祸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