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年轻十多年来生活在温室里,要啥有啥,也从来没和人耍过心机,不懂社会人心险恶啊。
他莫非真以为,名为天子,就真的有天子的权势?若这世上的事,都是名与实符,那刘弗陵也不会含恨而终了。
权力存于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霍光一天还在,权柄和杀人的剑,就都攒在其手中。
所以,我不给你面子又如何?
任弘接过杯盏,当着刘贺、安乐以及身后杨恽的面,将其倒在那温鼎的炭盘里,将其浇灭:
“亲始死,水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大王为大行皇帝服子丧,非但不能食,连火也不能点,这次我就当没看见,大王请记住,往后不要再犯了。”
言罢一作揖,扔下满脸震惊的刘贺、大喜不已的安乐就往外走,只到了门口才故意停下,回过头道:“昔日齐襄公复九世仇,诛佞言污祖的纪侯之后,春秋大之,有时候至亲之仇,哪怕天子之令也无法化解。”
任弘的话提高了音量,连外头的奴仆都听得到:“所以,别说大王如今还不是天子,就算已登基佩皇帝玺绶,将天子剑架在我脖子上,这解仇之水,弘也不能喝!”
……
出了刘贺居住的小院门后,外边天色已大黑,刚才的事惊动了整个驿置。
刘贺那些随着他鸡犬升天,正得意洋洋,全无礼仪尊卑的随从们这会却不说话了,愣愣地看着任弘,觉得此人真不怕死,竟敢开罪未来的天子。
而从长安跟来的几名郎卫则对任弘侧目,作揖时不敢视之。
任弘倒是一眼看到,对面楼上,和他一样穿着齐衰孝服的光禄大夫丙吉,在负手看着这一幕,方才的一切都没逃过丙吉的眼睛,未来也会传到霍光耳中。
而等出了驿置大门,任弘去远处露天的旱厕撒尿时,杨恽却默默站到他身后,嘀咕起来一段话:“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意思是,只有孤立无助的孤臣和贱妾所生的庶子,正因他们持有警惧不安之心,经常担心着危难之事,深深忧虑着祸患降临,所以才能明晓事理。”
这个聪明过头的家伙,看着一脸淡定的任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