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想,自己不过是在做生意敛财罢了,难道燕国还能亡国吗。
可楚昭却清楚,千里之差,失自毫端,总有一天,那面盾牌会因为一只只蚂蚁蛀的孔洞而……轰然崩塌。
楚昭在等那一天的到来——而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扩大那个孔洞。
范家的所作所为,是为财为权,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报复苏景渊。
谈风沉默了良久,才诚心诚意地说道:“在属下心里,苏景渊是个合格的大将军,他兢兢业业,镇守剑北关十年如一日,统领定远铁骑战无不胜,令蛮戎胆寒,让燕人钦佩。”
楚昭轻轻地点头,语气说不出嘲讽还是厌恶:“是啊,他是让所有人称赞的,合格的大将军,他在乎燕国的安危,胜过自己的性命。”
那样一个人,让一直在利用他的范家,都只能利用,而不敢轻易将一切告诉他。
谈风:“殿下想做什么?”
楚昭自言自语:“你说,若他知道了这些年本殿与范家,在他的帮助下做的那些事,同时,也知道了范家以后的打算,他,到底是继续被范琼然威胁,还是……”
范家的依仗,不过是用苏景渊当年对范琼然做的错事威胁他,胁迫他站在范家这边。
苏景渊或许是以为范家只为钱财,或许是出于对自身的自信,便默许了范家在北府的动作,为他们做一面保护伞。
可若是苏景渊,不愿再被威胁了呢?
可若这个太子之位,他不争了呢。
范琼然会疯掉吧?她不是最怕输给顾桑桑吗。
不,她早就疯了,而自己,也被她逼疯了。
这便是对他们害死连翘,最大的惩罚……
楚昭没有理会谈风震惊的眼神,他走到窗边坐下,默默地陪伴着连翘,然后推开窗。
外面细雪纷飞,寒意让他的心格外清醒。
他记得从前下雪的时候,是连翘为他撑伞。
再也没有了。
一滴眼泪,从楚昭眼角滑落。
等到下个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永华宫。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楚晔的肩头,他被冻得瑟瑟发抖,仍旧背脊挺直地跪在永华宫的门前,凝视着紧闭的宫门。
“儿臣,求见母后!”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说一遍这句话,漆黑的眸子越发坚定。
太子殿下就是这样的人,他原本只是跪一跪,现在他跪上瘾,还不想起来了。
荔夏尴尬的站在远处,道:“殿下您怎么不信呢,今天忽然下雪,皇后娘娘真的正在菜畦挖冬笋,她都说了,您先去偏殿等一会儿,等她挖好了冬笋就召见您。”
楚晔摇了摇头,一点也不相信。
母后怎么可能因为挖冬笋不见自己?
难道自己还没有几根冬笋重要?
而且,母后的菜畦里居然还有冬笋?
“偏殿是不可能去的,我就跪在门口,除非母后亲自见儿臣,原谅儿臣,否则,儿臣便在此长跪不起。”
楚晔的语气义正言辞,他的眉毛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花,俊脸也被冻得发白。
荔夏劝不动:“……您跪得开心就好。”
她摇了摇头,转身进去了。
平时觉得太子殿下是个聪明人,怎么……好像被冻得意识出现了问题。
守在永华宫门口的小宫女试图为楚晔披上件衣袍,他面无表情的瞪眼:“本宫乐意在雪里跪着,用不着他人管。”
小宫女不敢说话了,默默收回衣袍。
说好了太子殿下温润儒雅,对待宫人都格外温和呢?果然传言不可信。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殿下仍旧身姿挺拔,嘴唇却变成了淡淡的青色,浅色蟒袍好像已经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太子学杨时,本宫可不是程正叔。”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皇后大步走到太子面前,将一件厚氅丢到他身上。
楚晔一下子回过神,他已经冷得浑身僵硬,不由将温暖柔软的厚氅抱到怀里,仍旧跪着,牙齿打颤地说:“儿臣敬重母后,胜过杨时敬重程正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