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是村里一个财主的产业,他在城里有比这更大更雅致的宅院,每年也就收租时回来住几天。听说我不愿意住衙门,就主动把这院子腾出来了,租金他是一两也不愿意收,您老说我能占他这点便宜吗,说到最后每月给三两租金。”
“不贵,相比京城真算不上贵。”费二爷微微点点头。
韩秀峰急着进去跟妻儿团聚,没那么多功夫寒暄,随即话锋一转:“柱子、小虎、铁锁,我韩四不是个忘本的人,你们几个千里迢迢来投奔我,我真的很高兴,也很想帮你们谋个差事,甚至想让你们跟大头一样能混个一官半职,将来能光宗耀祖。只是我现如今做得虽是文官,但干得却是武官的差事。”
柱子生怕韩四以为他贪生怕死,忍不住道:“四哥,投军就投军,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怕死,只要能出人头地,你让我做啥都行!”
“柱子,你不怕死,但我怕呀,我怕你死,幺妹儿和你娘更怕!”韩秀峰脸色一正,接着道:“你们应该都晓得,我也好,大头也罢,包括正在京里等着领凭回泰州上任的潘二,我们这些人能有今天靠的全是战功,我和大头不敢说是九死一生,但用劫后余生来形容也不为过。”
韩秀峰提起这个,费二爷深以为然:“在海安巡检任上,亲领衙役弓兵和青壮查缉穷凶极恶的私枭;在泰州州同任上,亲率一千乡勇跟长毛拼命,坚守住了万福桥,保住了泰州、盐场和通州(南通)等地方;好不容易做上两淮运副,奉命去上海办差,又遇上会党作乱……志行,在我看来这就是九死一生,你和大头能有今天实属不易!”
“铁锁,我和你大头哥容不容易,你爹最清楚。”韩秀峰看着余有福,意味深长地说:“你爹曾跟我一道查缉过私枭,一个晚上就战死战伤几十号人!九死一生活下来的那些人,后来大多成了乡勇,跟我一道去坚守万福桥,现在仍活着的据我所知已屈指可数。”
“那会儿不觉得怕,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怕。”余有福苦笑道。
韩秀峰点点头,接着道:“总之,想建功立业,想混个一官半职,说难也不难,只要有战功校拔个把总甚至千总都不是事。而战功从哪儿来,说到底就是杀人,杀人其实也不难,一刀砍下去,一矛捅下去,贼兵就死了,难的是怎么活下来!”
姜六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的,早豁出去了,竟噗通一声跪下道:“四爷,我真不怕死,富贵险中求,求四爷给小的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四爷,我也不怕,求四爷赏口饭吃!”猴子见大头竟成了正六品千总,羡慕得要死,也跟着跪求起来。
“你们真不怕,真想好了?”
“真不怕,小的真不怕,求四爷收留!”
想到眼前这两位在鱼龙混杂的朝天门码头混那么多久,沦落到现而今这步田地,跟自个儿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关系,韩秀峰沉吟道:“我河营最凶险也最容易建功立业的差事当属做斥候,你们二人既然决心已定,待会儿我就差人送你俩去斥候队。”
“谢四爷收留,谢四爷提携!”
“别急着谢,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投了军你们便是朝廷的兵勇,就得听上官号令,就得守军纪营规。要是不听上官号令,或犯了营规,到时候别怨我不念同乡之谊,别怨我挥泪斩马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