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山根倍感意外,因为文贵武贱,文官向来看不起武官,不找武官的麻烦就不错了,他怎么也没想眼前这位年轻的巡检他这个行伍出身的额外外委会如此客气。
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韩秀峰又慢条斯理地说:“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秀峰身为海安巡检,就要捕盗贼、诘奸宄、清保甲、察宿夜。刘兄分防海安,诘奸宄而戒不虞,昼则循环守望,夜则轮流巡逻,遇行踪诡秘,逐加盘诘。刘兄的汛地其实就是秀峰分辖的那些庄镇,可以说你我的差事是一样的,都是保境安民,保一方平安。”
昼则循环守望,夜则轮流巡逻……
刘山根越听越不对劲,苦着脸道:“韩老爷,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个理,可我们绿营比不了地方上的衙门,我这个额外外委更没法儿跟韩老爷比,手下没几个汛兵,真要是别的事不干,光顾着巡逻守夜,怎么养家糊口,让老婆孩子喝西北风?”
“刘兄,这么说你和你的那些部下是带着家眷来海安的?”
“嗯,带了,要是不带让老婆孩子住哪儿,让她们吃什么喝什么。”
韩秀峰想想又问道:“刘兄,你们外委署拢共多少汛兵?”
地方上的州县又管不着绿营,刘山根没什么好隐瞒,就算想瞒也瞒不了几天,毕竟都在一个镇上,直言不讳地说:“名册上十个,但只有五个。”
“平时都忙些啥?”
“我肯定是要在署里的,不然遇到事找不着人,我手下那几个兄弟有一个在镇上油坊帮工,一个有磨豆腐的手艺,带着全家老小磨豆腐卖豆腐。一个做货郎,挑着担子走家串户卖杂货。镇上不是有两个书院吗,书院有几百亩学田,剩下的两个兄弟帮书院种地。”刘山根喝了一小口水,又感叹道:“顾院长心肠好,见我们这些当兵的可怜,不但给我们口饭吃,连地租都收得比一般的佃户少。”
名册上十个汛兵,事实上只有五个,就这五个还全忙着生计,韩秀峰早晓得绿营糜烂,却没想到竟糜烂到如此地步!
看着韩秀峰惊诧的样子,刘山根笑道:“韩老爷,不是我们不想管事,是知州大老爷和以前的那些巡检老爷不让我们管。韩老爷要是看不下去,我明天就让弟兄们别出去了,明天就带着他们巡逻守夜,保境安民。”
绿营尤其他们这些分防地方的汛兵跟地方上衙门权责重合。
早前是有分工的,地方大伙劫盗归营兵捕拏。窜匿城市乡村的盗贼由地方衙门的番快缉拏。用那些大人们的话说叫“文武和衷,一体防范”,但多少盗匪才叫大伙劫盗很难区分。
后来一个督抚请奏,称地方官弁皆有戢盗安民之责,何分彼疆此界,嗣后文武官弁遇有兵役追赶盗贼至汛,不实时协拏致有弁眩Π吹猎裘直鹨榇Αh绫刍驯ㄏ夹毒蹋愿镌鸺虾叛洗Γ酱杂猩猎舨荒芏菀荨?
皇上觉得有道理,准其所奏,从那之后变成了文武一体,共负缉捕防范之责。但这么一来就等于“放虎归山”,那些穷疯了的绿营汛兵纷纷借此机会敲诈勒索,地方上的文官本就看不起他们,岂能让他们骚扰地方,渐渐地又不让他们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