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清了清嗓子。“正南兄,我的确有些疑惑。关中总过不过二十余万户、百万口,一时救急,百万石足矣。冀州正常贡赋也近百万石,这些年战事频繁,一直没有贡赋,可是拨给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的也要几十万石,为什么要吝惜这几十万石米,因小失大?”
审配摇摇头,笑而不语。他端着酒杯,目光透过车窗,看着两侧的行人和里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公与,给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钱粮,是他们能为我所用。至于朝廷,你以为主公向天子称臣,天子就能既往不咎?主公不可能做顺臣,天子也不会甘心禅让,他们之间势同水火。”
“可是荀文若……”
审配冷笑一声,打断了沮授。“你以为荀文若代替王子师只是换了一个人,并不影响主公在朝廷的地位。其实不然,主公也好,朝廷也罢,都不过是汝颍儿手中的一颗棋子。荀彧离开了邺城,去了长安,就已经抛弃了主公。他现在是天子之臣,不是主公之臣。竭我冀州之力,成就汝颍儿的野心,田元皓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第1111章 审配的计划
沮授黯然。
汝颍系与河北系的冲突一直存在,从未停息,可是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还是出乎他的意料。袁绍接连受挫,虽然还有一定优势,但优势已经不明显,如果再这么内耗下去,秋季攻势很难指望有什么理想的结果。等孙策在兖州战稳脚跟,袁绍可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他只有一州之地,却四面受敌,形势不容乐观。
“正南兄,虽说攘外必先安内,可如今袁谭战败被俘,汝颍系已经偃旗息鼓,无力再争。我等是不是也该见好就收,用其智力。若一味穷追,岂不是让主公为难?”
审配微微颌首,放缓了语气。“公与,并不是我想穷追猛打,赶尽杀绝。既为主公之臣,岂能不顾及主公大业?只是汝颍人野心太大,目中无人,若不削其枝叶,待他缓过这口气来,难免又故态萌生,横生枝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受挫未必就是坏事,古今但凡能成大事者,有几个一路坦途?就以主公而言,不受党锢之累,守墓六年,他焉能有后来之大名。若说袁氏三公,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沮授见审配说得诚恳,态度却不怎么恭敬,连忙劝阻。审配笑着摆摆手。“公与,得其人不言,是为失人。元皓、公与皆是我河北智士,欲成大事,非得你们相助不可。我知道,背地里说我跋扈的人不少,你们也对我颇有微词。今日我剖胸腹,露赤心,就是想告诉公与我之心意。不管汝颍人怎么说,我冀州人可是一心为主公效力的,就看主公能不能成就我河北人的夙愿了。”
“虽说如此,但行高遭人忌,正南兄还是隐忍一些为好。”沮授叹了一口气。“这大概是我河北人近百年来最好的机会,可不能因小失大。”
审配说道:“你担心天子还是孙策?”
沮授想了想,向后靠在车壁上。“我既担心天子,也担心孙策,但是细想起来,还是正南兄说得对,我们更应该担心的是主公的身体。正南兄,大汉土崩,天下纷乱,孙策刚刚弱冠,天子初长成,主公却已经年近半百。他又是那般性情,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日子久了恐怕对身体不利。”
“所以我们不能只看着眼前。”审配淡淡地说道:“公与,你觉得袁熙与袁尚哪个能继承主公的大业?”
沮授惊讶的看着审配。审配面色平静,但眼神很坚定,看得出来,这个想法不是一时起意,而是盘算已久的计划。沮授一时愣住了,心里非常紧张,但他随即就意识到审配看得比他更远,计划也比他周详,更稳妥。孙策坐大,袁绍想在短期内夺回优势的可能性并不大,勉强为之,说不定反而会遭受重创。做好预案非常有必要,万一意外发生,不会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