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靠山屯的乡亲们吃水不忘挖井人,只要天气转寒,保准立时组织小分队进京给薛家大宅送菜送山货。薛向是屡拒不得,最后也只得任他们折腾。这不,他刚一打开冰箱,里面塞了满满一柜,还有不少经放能藏的山货被塞进了厨房。
薛向翻翻拣拣,挑出数根黄瓜,五六个西红柿,一袋草莓,用个袋子装了,大步便出门去也。薛向之所以就拣这点玩意儿,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深知送礼贵在精细。寒冬腊月的,夏季蔬菜本就稀罕,要是他整麻包整麻包的搬,说不得就把稀罕的物件儿给弄粗糙了。当然,以他和安老爷子的亲近,本用不着考虑这些细枝末节,只不过薛某人做任何事儿,都有自个儿的原则。
薛向到松竹斋时,和安老爷子赶了个前后脚,老爷子刚下车,他人就晃进来了。
堂里燃着火盆,两人踏进门来,老王上前替老爷子取下身上的大衣,抖了抖雪花,又碰过一杯热茶,递给已经在火盆上搓手的老爷子,至于薛向,来松竹斋已然跟进自己家没什么区别,早早地在火盆边坐了,嗑起立凳上的瓜子来。
老爷子捧了茶杯落座,眼睛瞅在了立凳边的红袋子上,笑道:“少见啊少见,铁公鸡今儿个竟然也拔毛了,还给老子带了东西,快快,老王,赶紧密封了,好好保存起来,铁公鸡的毛,多珍贵啊!”
老爷子心情不错,上来就拿薛向打趣。要说老爷子还真没冤枉他,薛向来松竹斋除了第一次给薛安远跑门路,带来过一张画外,就再没拿过什么东西了,就是逢年过节的,也不过是空手过来问候,倒是屡屡从松竹斋弄走不少别人孝敬给老爷子的好玩意儿。
“老爷子诶,您可冤枉死我喽,平日里,我是真没玩意儿,您这松竹斋啥都不缺,也没地儿给我显摆呀,今儿个好容易得了些好玩意儿,就惦着您了,谁知道还平白吃了排头,您说说,您说说,我是何苦来哉!得,我还是拿回去吧,免得送礼也不落好。”薛向故作满脸苦色,伸手便要来立凳上的小布袋。
谁知老爷子抢先一步,一把扯了过去,打开一看,立时两片花眉笑得直抖:“哈哈,好小子,真个是好东西,老王赶紧招呼厨房晚上给我做些,其它的都给我存起来,老早就念叨着想吃黄瓜,没想到它还真就来了。”
老爷子把布袋递给身后的老王,又扭头冲薛向笑道:“这些玩意儿就是报上说的那个大棚蔬菜吧,听说是你小子最先在靠山屯折腾出的,好啊!老百姓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饿肚子啊,有了这法子,冬天又多了不少粮食啊。要我说你小子就这件事儿办得最漂亮,比你那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加起来都顶事儿。”
老爷子是苦出身,又经历了这个国家最苦难的几十年,对粮食永远是最敏感。在老爷子看来,这大棚蔬菜的意义,不在于让人冬天能吃着夏天的蔬菜,而是多了一种生产粮食的办法,老百姓以后又多了活命的本事。
薛向和老爷子闲侃了会儿,渐渐觉出不对来,怎么就发现老爷子嘴角夹着笑意,有意无意地老瞟自个儿,好似在看什么笑话儿。薛向心思极灵,立时就猜到了老爷子定是知道了自己所为何来,这是憋着劲儿要看自己怎么说出这个难以出口的“谢”字呀。
一念通达,薛向反而放下心来:“老爷子诶,窗外大雪,屋内篝火,再烹上一壶绿蚁新醅,咱俩何不来上一局,总不能辜负这大好光景吧?”
安老爷子正瞧得有趣,打定主意要看薛向怎么跟他道谢,哪知道人家竟然调转了话题,“下什么下,你小子也不知道尊老敬老,你当整日里输棋,拿滋味儿很好受么?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麻溜儿滚蛋,老子还要休息。”
十战九败,老爷子倒是不再掩饰自己棋逊一筹的事实了。
“得,您老休息,我过来,也就是给您送点儿时鲜瓜果,没别的事儿,您甭省着吃,吃完,我再给您拿。”
这会儿,薛向已然完全明白了,安老爷子定是知道自己的来意了。他来此就是为了致意的,既然老爷子都知道了,那这个意就算致到了,还真就没必要用嘴巴再说一遍。至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薛向也决定不问了,反正回家,有的时间是问薛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