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浩男满脸苦色,真是憋闷之极,却又不可违抗,只得依言道谢。
直到六年后,声势浩大的全国专项整治活动开始后,今日和耿浩男一同厮混的青皮,有一大半被绑上刑场,吃了花生米。耿浩男才恍然大悟,对薛向更是崇拜到骨子里了。崇拜的原因不是因为救命之恩,却是因为薛某人六年之前,就预测到他有今日之难,这不是活神仙嘛!自此,耿浩男的就在自己的书房里竖了薛向的小木牌,每日焚香遥拜,求其护佑。
……
薛向和耿福林、徐队长叙完旧,就要告辞,耿福林和徐队长哪里肯放行。尤其是耿福林,他此来县一中,就是特地来会薛向的。恰好,他的倒霉儿子又冲撞了薛向,于是就更有了请客的由头:说是要耿浩男给薛叔叔的赔罪酒,不喝就是对这个侄子还有意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自然走不了了。中午吃饭的地儿,选在一家小院,看模样不似食堂,但是厨子、服务员一应俱全。薛向经历了南湖春和汉水市府食堂,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现实本就如此,无论条件再艰苦,总有人能在夹缝里把福享了。
本来是鱼肉满桌,山珍齐列,正合了薛向这大肚汉的心思。谁成想刚一上桌儿,耿福林又引着几个人进来了,有熟人有生人。熟人自是一叠声怪薛向不够意思的陈光明,生人一报名儿,不是这处长,就是那局长,全是县局的头头脑脑。原来,这次聚会,是耿福林特意给薛向扩大交际面而准备的。有了这么一群酒桶兼搞气氛的老油子,薛向除了灌了两三斤酒,竟是一粒米也没打牙。
好容易应酬完,已是下午两点半,陈光明正待组织活动,说晚上他要请客,再聚。薛向闻声,俊脸一白,站起身来,拧开门,撒丫子就跑,任后面如何呼唤,也是不回头。薛向一路狂奔,端得是风驰电掣,直到出了城门,方才停下。就是这样,薛向还不放心,不住频频回望。看来这酒桌上的应酬,实在是让薛大官人丧胆。
薛向到靠山屯的时候,虽然方才四点半,因着风吹雪舞,天色早早地暗了下来。薛向行至后山的一条新凿的引水渠上,立住了脚,从上往下,俯瞰起整个靠山屯来。但见以打谷场为圆心,四面各建起三排二层小楼,每幢小楼前俱是新凿一方小小水塘,紧连水塘的是一块方形的菜地,每家俱是如此。四百零八栋红墙红瓦的小楼,如同最严明的军队一般,横成排,纵成列,井然而有序。
天暗得早,屯里没有通电,有节约惯的村民,就着最后的天光,早早的升起了灶火。这会儿,整个村落上空,飞雪成阵,炊烟袅袅,远方的金牛山亦在这漫天风雪下,换了白装。忽地,起一阵急风,吹得山林簌簌,落雪纷纷。薛向矗立山头,风寒尤甚,纵是他体魄雄健,被这山风灌体,也浇了个透心凉,匆忙紧了紧大衣,迈开大步从坡上直冲下去,带起雪花如浪。
薛向还未行到门前,便见办公室的气窗口,浓烟滚滚,知屋内又在聚众生火。果然,刚到门边,便听屋内传出声来:“却说那岳爷爷乃是那大鹏鸟转世,生来便眼疾如鹰,力大无穷,十二岁时,便能开三百石的强弓……”
薛向不用瞧,便知是邓四爷又在开坛演说《精忠说岳全传》,推开门一瞧,人还真不少。李拥军、韩东临、苏顺民、老姜、小孙、邓四爷、老药子,就连朱万户也在。一群人围着个大火盆,正说得热闹,见门猛地推开,齐齐扭头回看,见是薛向,皆叫出声来:大队长!喊完,便齐齐围上来,给薛向扑打雪花,收拾背包,捧上热茶,热情得不得了。
“老邓头,接着说呀,我还真没听过一回全的。”这种围炉联话的活动,正是薛向从山中苦读回来后开始的,从小读过几天私塾的邓四爷便成了主讲人。
李拥军笑道:“要听这《说岳》,电匣子里多的是,我看你还是学习朱万户同志,自个儿躲被窝听。我们今天在这儿烤火,可是专门等你哩,想问你考试考得如何?”
原来,十一月初,靠山屯的第二批猪又出圈了,那次进的钱就更多了。薛向结清了工程款、砖瓦费,还余下大把,便发动关系,掏钱给每家买了台收音机。朱万户现如今已搬家到了靠山屯,且有了自己专属的收音机,早不用蹭薛向的了。
薛向拿过火钳,从火盆里扒拉出个黑乎乎的东西,七掰八扯,褪去焦壳,立时露出滚滚热气,夹着浓浓清香扑鼻而来,正是烤红薯。薛向咬一口橙红的薯肉,道:“我感觉还不错,怎么着,怕我考完,就回京城上大学啦?”
众人闻言,皆是不语,气氛立时尴尬,显是被薛向说中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