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眼前人缓缓道:“我入门时便想,虽是你师弟,却比你年长,定要护你一生平安无忧……可是后来,我不舍你受伤受苦,时时记挂,早已超出一个师弟的身份。你若觉得这是冒犯,我日后不再打扰你,若说你亦心悦于我,我是不敢想的。”
曲堆烟有些蒙,没反应过来:“说这些有什么用!有种合籍啊!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娶我?!”
“我娶。”陈逸一字一句道,“我愿娶曲堆烟为妻,同求大道生仅你一人,爱你重你,永不背离。如违一言,则功体尽废,魂飞魄散。”
曲堆烟仓皇低头,便看见殷红的血落在地上,转瞬消失不见。这是一个心血誓。
眼泪终于簌簌而下:“你傻啊,哪有人合籍要发这么重的誓……”
陈逸笑着给她擦眼泪。他从前在学府读书时,春风词笔也读过不少,可对着曲堆烟时,一句也说不出口。无论多动人的风月词句,都显得轻浮,说不清楚,就只能发誓了。
合籍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平静的表象下各方暗潮涌动,漫天传言说濂涧内乱分裂又经道魔之战,免不了元气大伤,如何能位列中陆门派之首?
婚期将近,曲堆烟如临大敌。
陈逸只说:“万事有我。”
还是只有这一句,依然说到做到。
帘外春雨绵绵,酒楼上熏风醉人。这家的梅子酒最好,尤其适合姑娘们的口味。
曲堆烟喝到兴起拍桌子:“我八岁那年第一眼喜欢上的人,后来成了我的夫君!这传奇大了去了,现在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了。”
何嫣芸正在吃烧鹅,含混道:“当年陈逸明摆着就是喜欢你啊,那点心思路人皆知,就你紧张得不行……”
曲堆烟一百个不服。
“什么叫就我紧张,他道法精纯,修为高超,英俊潇酒,气度不凡!更何祝!他性格温柔有耐心!根本不会拒绝别人!”曲堆烟拍着桌子,“这还得了?!多少年轻小姑娘扑着上啊!”
“等等,道法精纯,修为高超我都认,可后面那两个词,你确定在说他?”
曲堆烟回得毫不犹豫:“你觉得他不英俊?你什么眼光啊?”
何嫣芸默然无语,阮小莲知道她有点醉了,加上春倦多思:“是是是,他英俊,你貌美,天生一对好不好。”天知道为什么堂堂濂涧宗宗主,一个大修行者,要拿外貌说事,这叫什么事儿啊。
曲堆烟听见这话,却没有什么喜色。
“再美的容颜,日日相对,十年百年,总有生厌的一天。”
这下连阮小莲都无语了,你当年不是号称八岁时就沉鱼落雁么?天下第一自恋的劲头哪去了?
何嫣芸对她努努嘴:“别喝了,跟你家道侣回家去。”
曲堆烟一转头,就看见陈逸站在楼梯口,见她看过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看你还没回来。那个,天色也不早了。”
何婿芸觉得真是服了这两个人了,打麻将坐上下家出夫妻张,个喂一个吃就算了,这么多年下来,陈逸都成了亚圣,竟然还鞍前马后的恨不得天天跟着。她看着两人相携而去,低头正对上阮小莲给夹的肉,顿时觉得一丝不满也没有了,生活滋润远胜曲堆烟。
曲堆烟经常想,第一次见到陈逸是什么时候呢?
随父亲去拜访掌院先生,看大人下棋喝茶没意思,便要自己去撒欢。那时陈逸还是稚嫩少年的模样,蹲在树林里给小猫包扎,还没有多年后杀伐果决的凌厉,只有一身的书卷气。
“你是谁家的孩子?喏,吃不吃?”
不远处藏书楼的灯火映在他眼中,温暖又明亮,令人心生向往。
“大哥哥,你的糖真好吃,你也真好看。等我长大,你娶我好不好?”
陈逸笑了:“我给你一包糖豆你就说要嫁给我,弄得我像拐骗小孩的人贩子。”
曲堆烟有些难过:“你不喜欢我么?”
“将来你长大就会发现,我一点也不好看。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上很好的人,等你再想起来今天,必是觉得荒唐,甚至后悔莫及。”陈逸摸摸她发顶,“没关系,我不会与你计较。”
这句话曲堆烟一直记得,后来她确实笑自己幼时荒唐,也曾对折花会上那个白发少年生出过一时的怦然心动。
可是心中来来去去,最清晰深刻的,到底还是陈逸的模样。她在寄给两位密友的信中曾写道:“他应该早就忘了,就算记得,也不会认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