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三十年，太子的确做得很好，他性格温和仁慈又不失果决，具备一切储君应有的素养，人人都称赞太子贤德，有明君之相，朝堂上大半朝臣都是太子的追随者，甚至一些参与科举的举子们也是冲着太子来的，想拜入太子门下，等来日太子当上皇帝，跟着他一展抱负。

太子贤德是好事，名声好也是好事，有人信服追随更是一个皇位继承人应该具备的人格魅力。

但就是因为如此，老皇帝听多了看多了，越寻思越觉得不得劲儿了。

人老后，当初年轻壮年时期的雄心壮志已经不再，身体的老去，让他年轻时自信到自负的信心减少了很多，随之而来的是孤独和彷徨，老皇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变老，他变得没有安全感。

人老后心肠也软了，年轻时老皇帝独宠嫡太子，发誓要给和发妻生的儿子最好的一切，要将皇位传给他，给他一个父亲能给的全部。

然而年老后，他开始怜惜起这些年被他忽视的其他儿子，也将独属于嫡儿子的爱也分了出去。

种种因素之下，老皇帝开始胡思乱想，甚至不受控制地怀疑起他最疼爱的太子，他亲手养大的太子如此优秀，如此完美，所有朝臣都喜欢他，服从他。

老皇帝不受控制地想，那些大臣会不会盼着他快点死去，好腾位置给太子？

太子贤名天下知，人品能力皆是出众，举世闻名的大儒赞他有明君之相，他们是不是想早点迎来这个“明君”。

胡思乱想之下，父子俩的关系出现了裂缝。

太子在老父亲的折腾下，有几年没睡好过觉，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父子俩渐渐离心，太子发觉父皇不喜欢他这么完美。

他开始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完美，好让父皇放心。

可父皇又以此为理由怒斥他，经历过两废两立后，太子不着急，他的幕僚，他的追随者们却是着急了。

老皇帝两废太子，还扶持其他儿子，这是要另立太子的意思？

太子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一众幕僚和追随者的策划下，他被迫反了，直至被捉下大牢时，太子都对所谓造反计划一概不知。

他有心辩驳，父皇却不给他机会。

太子妃出身百年世家大族，是老皇帝为太子挑选出身最好的儿媳妇，在太子造反失败，下了大牢后，太子妃的爷爷，已经退休的前任首辅大臣宁老太爷入了宫，请求皇帝准许太子妃和太子和离归家。

皇帝准了。

太子妃回了宁家。

太子生活寡淡克制，平日忙于政事，不是重欲之人，后院除了太子妃外另有两名早年后宫贵妃赐下的试婚通房，再没有别的女人。

两个小通房没那么大能耐像太子妃一样离府，随着太子的失势一起下了大牢，如今和普通丫鬟奴仆关在一起，太子是单独一间牢房。

男子身形修长清瘦，一袭青衣盘腿坐在稻草席，低头摆弄着石子，他左臂湿了一块，是前日在混乱中被流箭擦过血肉时受的伤，至今没得到包扎救治。

过了会儿，他走到墙边，靠在墙上，微乱的长发挡住他俊雅的面容，分不清是睡了还是暂时闭目养神。

团子是在饥饿中醒来，睁开眼便见一张放大的老脸在她面前。

团子微微瞪圆了眼睛，奶声奶气说：“你是谁？”

老皇帝见她醒了，笑哈哈道：“朕是你皇爷爷。”

床上的孩子明明已经三岁多了，身形却还像个两岁孩子一样，瘦弱矮小，躺在床上小小一团，可怜极了。

听到她奶声奶气的声音，老皇帝心软了下，安抚道：“你不必害怕，朕不是坏人，是你的亲爷爷。”

团子小心翼翼爬起来，有宫女贴心地捧来水喂她喝下。

团子喝了几口水，便不再喝，她看不到爸爸的时候，总像个找不到家的幼兽一样，很没有安全感。

她歪了歪头，“爸爸呢？”

皇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民间也有喊父亲叫做爸爸的，也有喊爹的，端看什么习惯。

想到造反的太子，他捏了捏眉心，收起笑容：“你爹下了大牢。”

大牢中的太子一早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殿下，您有闺女了，听说三岁，被皇帝接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