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马港口,三艘与西式大船不同的大船正缓缓起航,在由黑红为主体的船壳上,左右两侧分别有一颗像鱼眼般的印记,三艘明船与停靠在港口的西班牙战舰相比并不算大,甚至就算武装商船都比它们大些,船上立着双桅硬帆,缓慢地升起到相对不高的位置,向西北方向缓缓起航。
三艘福船左右,是唐胡安为明朝使者准备,由两艘大盖伦、四艘小盖伦组成的护航舰队,这艘舰队在海上有不可匹敌的震慑力。
耶稣会传教士何塞德阿科斯塔身形盖在神色的教士大袍中,深深地看了一眼渐行渐远异域风格的舰队,扣上兜帽带着侍从自港口聚集的人群中缓缓离开。
“滚回去干活吧,你们这些肮脏的米塔!狂欢结束了!”
一队不论男女的印第安人身上衣袍被扒光,脚踝被拴上绳索,由一个西班牙士兵带着四个披链甲衫的印加混血儿带领下离开港口,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因为聚集在港口的印加人并不多,这里更多的是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甚至还有到这里讨生活的意大利人和法兰西人。
在这座象征着欧洲富贵之源的城市里,唯独没有英格兰人。
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与国王菲利浦的矛盾已经激化,英格兰人只会躲在海上策划一次又一次对他们船队的袭击,正如秘鲁总督区胎死腹中的袭击明船队的计划一样。
“这年月真是难熬,对吧?”
神父阿科斯塔用厌恶的目光看向那几个押送印加奴隶的士兵,向身旁的修士低声说着。
在半个时辰之前,少数印加人被披上奢侈布料的衣物,被加入到明国使节的送行队伍中,因为在利马的宴会上,耀武扬威的明国人无礼地说出看腻了西夷面孔,为此他们不但准备出两个不用施行米塔制的酋长陪酒,还从奴隶中选出一批人洗净了穿上衣服,只求把这些无礼的明国人弄走。
米塔制度是西班牙人为接受统治的印第安人量身定做的徭役制度,每个村落除酋长子女与病残者外,所有成年男子必须执行,每年按七抽一的比例执行四个月的强制徭役,从事殖民者指派的劳役。
他们绝大多数被派往矿山,种植业园、铺路建房、搬运货物也是有必要的。
这个时代,从这块大地经历的苦难中,流出的血液是白银、肢解的骨肉是黄金,巨量财富加入世界流通的贸易之中,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受到这份财富的冲击,何况西班牙人。
明智的修士们已经意识到,他们的意识形态正受到挑战,在对征服印第安人持伦理道德立场的萨拉曼卡学派出现并走向高峰的时间里,耶稣会已取代多明我会成为天主教第一教派,政治危机与宗教危机同时爆发。
西班牙人的良知在拷问着自己:战争公正吗?印第安人应当得到补偿吗?
尤其在今年初,他们在墨西哥沿岸设立的所有据点被北美洲的印第安人一扫而空,教士们也不禁扪心自问:福音化的手段失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