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生孤注掷温柔 阿堵 3090 字 2022-08-27

子释披着衣衫,双手不停打颤,几次都没能把衣带系好。干脆作罢,胡乱裹一把。看顾长生还在发傻,低喝道:“走!”一边问,“子归和子周呢?”

长生慢慢从空白状态中清醒过来,脑子顿时被一种极端复杂的悲愤情绪占据,恨得不知如何是好。应了一声:“在外面。”抬腿猛踹,“哐当”一声巨响,大铜香炉倒在地上。炉中熊熊燃烧的木头火屑四散飞撒,立刻点着了好几处地方。他抄起刀冲出去,铁青了脸,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子释走出大殿,才发现西边柴房也着了起来。卫家诸人正往外跑,子周和子归在后头挡着几个强盗。两个孩子都拿了兵器,初次上阵,倒也有模有样。二人配合默契,联手对敌,越打越顺。几个强盗不过仗着人高马大,并没有什么真功夫,很快只剩下招架之力。

卫枢跑出几步,突然停下,寻了一截木棍,回身加入战阵。仿佛发疯着魔一般,劈头盖脸猛扑猛打,嘴里嗷嗷吼叫:“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这些王八蛋……王八蛋……”

他这一搅和,几个强盗更加慌乱,“噗噗”两声,被捅中要害,横尸当场。两个孩子初次杀人,连退几步,望着手上血淋淋的刀子发木。卫枢却似浑然不觉,挥舞着手中棍棒,继续恶狠狠鞭尸。

东边僧舍是强盗们的住处。听到响动,纷纷抄家伙跑出来。

长生心中一股冲天恨意,正无处发泄,等着拿人开刀。见他们送上门,径直迎了上去。刹那间刀光如水银泻地,身形若飞猱豹螭,每一步进退,都有人惨叫身亡。他一日不停奔波,紧接着连番苦战,加上情绪激荡,全神贯注,不知不觉间,竟把功力逼入了更高一层。

一时杀得眼红性起。几年出入战场练就的无情狠戾之气,这么多日子以来刻意掩饰,加上环境熏染,本已消磨不少,此刻却尽数显露。强盗们多数并无功夫,有也不过几式粗浅拳脚,被他一通挑刺砍削,很快死的死伤的伤,躺得满地都是。

傅楚卿的两个结拜兄弟武功都不算差,本该反应最快。无奈变故发生时正忙着办事,反而落在了其他手下的后面。等他俩出来,殿前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同伙的尸体。两人怒吼一声,扑向长生。还没近身,就觉眼前一亮,脖颈微冷,头颅已经离了身子,直飞出一丈开外。

旁边的人都看得呆了。

“没想到这小子杀起人来这么专业……”子释暗忖,“他们家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啊……”见众人都被他吓住了,扬声道,“各位,把女眷们救出来要紧。”卫家三人恍然惊醒,冲到僧房门口,却只有卫梁一人进去。

子归这时才望见子释,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之前长生哥哥杀了看守,潜进大殿,斩断绳索,她明明应该和他一起去救大哥。可是,抬脚的那一刹,心中惶恐惧怕到极点,不知上天还会不会还给自己一个活生生好端端的大哥,竟无论如何不敢面对。给长生哥哥指了方位,转身奔出来接应子周。

夜风忽起,大殿和西边柴房火势迅速蔓延,浓烟呛得众人直咳嗽。

子释对妹妹道:“子归,你是女孩子,快进去帮忙把人带出来。”

子归忍住泪水,点点头,冲进另一间僧房。

子释暗叹:“里头的场面只怕会吓着她……没办法,形势逼人,也只好拔苗助长……”

长生料理了所有敌人,站在当地,环顾四周,心头一阵空虚。就在衣襟上擦擦血迹,慢慢回刀入鞘。

子释看着他朝自己迎面走来,火光映得脸庞忽明忽暗。几滴溅上额头的鲜血,正顺着眉梢从眼角淌下来,居然不让人感到恐怖,只觉其中似乎隐藏了无尽的悲伤。心想:“他为什么……看起来……这样难过……”忽然就泄了气,一头向前栽倒。

长生手脚远比心思来得快,惊呼一声“李子释!”飞掠过去接住。怀里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浑身冰凉,奄奄一息。

霎时间血液凝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胳膊抖个不停,终于搂紧了,才惊觉衣裳已经浸润得通红一片。努力定住心神,封了几处穴位,侧头贴上去听他的心跳。还好,虽然微弱,却十分平稳。人也跟着稳下来,冲子周和子归摇摇头:“应当没有大碍,我们马上走。”忽闻寺庙后传来马匹嘶鸣之声,大喜。问两个孩子:“会骑马么?”

“从前骑过一次。”

“不会也没关系,以你俩现在的身手,怎么着也掉不下来。”身后卫家诸人一阵忙乱叫嚷,似乎出了什么事。不再管他们,领着双胞胎快步冲到后头,解开缰绳,牵马下山。到了稍微平坦路段,催马疾行。

麻叶镇位于楚州西南门户洪安县北面。因为紧挨着南北要道,一向人烟稠密,市面繁荣,虽然名曰“镇”,规模完全比得上一般郡县。最近几个月,难民大量涌入,自然带来很多麻烦,但是,同样也带来不少发财的机会。镇上一些胆子小的,早早跟着大队伍往南撤了。多数生意人却留了下来,一边暗地里打包收拾,转移财产,一边联手哄抬物价,大发国难财。

这么多人离家在外,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花钱?尤其是御寒衣被、食物药材这些必需品,逼急了,哪怕砸锅卖铁典当妻儿,也不能不买啊。因此,尽管难民一天比一天慌张,西戎兵一天比一天接近,商贩们仍然以非凡的胆略坚守着,决心要赚到力所能及的最后一文钱。以致整个麻叶镇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华,热闹极了,比太平时期更甚。

长生在凌晨时分领着两个孩子闯入镇上,一些店铺正在卸板子准备开张。路两旁屋檐下,难民们三五成群,或倚或躺,手脚勤快的已经收拾铺盖起身打算上路。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寂静,搅动初冬冷冽的空气,引得一干人等纷纷抬首注目。

“镇上最好的客栈在哪儿?”长生嘴里问着,马不停蹄。

一个伙计对上他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木板滑落砸在脚背上,蹦起三尺高。恍然大悟,叫道:“前方十字路口右拐,“同福居”!”

“同福居”当早班的伙计正忙着擦桌洗地揩揩抹抹。长生“咣”一声撞开大门,扫一眼大堂:“叫你们掌柜出来。”

这少年身形高大挺拔,背负长弓腰悬弯刀,从头到脚都是血迹,手里还抱着一个受伤的人。普普通通一句话,配上他的形象和表情,听在众伙计耳朵里,说不尽的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半天没人敢动弹。正在他准备拔刀子的时候,终于有人应道:“掌……掌柜的还没起来,大……大侠有何贵干?”

“我们刚从卸妆台下来,烧了山顶寺庙那贼窝。可惜走得匆忙,忘了拿银子。”

几个伙计吓得腿都软了。

“门外三匹马,看见没有?暂且押给你们。给我三间上房,立刻烧水,做饭,去成衣铺买几身衣裳,还有——”想说请最好的大夫,话到嘴边改了口,“替我买最好的金疮药来。”看看答话的伙计,样子十分精明,“你去!水热了药必须到,回头重重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