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拉着顾氏的手,不断的嘱咐:“那送来的宅邸,还有仆从,你不必客气,该要的便要,两个孩子,一定不可荒废了学业,若能进西山书院读书,那是家门之幸,你要竭力的支持,更要让他们安下心来,大子为人颇为老实本分,不如学农;二子性子好动一些,从商也好,学文也罢,都由着他去。至于为夫……”
说到此处,周坦之的脸色,格外的凝重起来。
他后退了一步,突然作揖,身子长长的弓了下去,随即道:“至于为夫,只怕此后残生,都要交给这些猪了,今日起,除了鞠躬尽瘁之外,已无其他念想,你在家中,不必挂念,年节之时,为夫十之八九,不能回家,享这阖家之欢,一年四季,你我夫妇,也恐难相见,只是……这苦了你。”
顾氏便泪水涟涟,她自知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当她进了屋舍,看到这短短数月,满屋子的书籍和文稿时,她便知道,自此之后,自己的夫君,便不会将心思放在他处了。
她取了帕子,轻轻擦拭了眼泪,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夫君有大志向,妾身岂有不知,我不过是妇人女流之辈,别的大道理,也不懂。只晓得,男儿志在四方,有德之妇在家教子,操持家业,此古之皆然。夫君放心的养猪便是。”
于是红着眼睛,被周坦之送上了车,隔着车窗,遥望着道旁的周坦之,周坦之显得消瘦憔悴,背有一些驮,他勉强笑起来,朝顾氏挥挥手。
于是,再一次的忍不住,泪水便又如潮水一般在顾氏的眼里落下。正如这车马身后的斜阳,斜阳西下,带着点点的昏黄,洒落在道旁,于是天地金黄,人已断肠。
周坦之擦了泪,而后,他鼓足了勇气,随即前去拜见方继藩。
虽然之前很讨厌这个周坦之,不过方继藩心肠软,终究见了他。
周坦之却是拜下道:“齐国公,此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方继藩倒没有惊异,乐呵呵的道:“我是个以德服人的人,胸襟也广阔的很,你见我方继藩何时与人计较国?从前冒犯的事,我已忘啦,不过你这狗东西,想不到竟是否极泰来,倒是令人意外。”
以往的周坦之,听了这些话,少不得羞愧无比。
可今日,他面上没有表情。
什么清流啊,都养了猪了,斯文扫地,早已不在乎这个了。
于是周坦之认真的道:“这些日子,正因为养猪,方才从中学到了许多的大学问,这些学问,是此前所没有的,现在细细想来,竟是发现,这不就是新学的主张吗?因而,这数月养猪的过程,便是学生蒙受齐国公教诲的过程,至今日,学生方知道天下的道理,并非是靠嘴皮子说出来,而是真正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