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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蕃点头,不过却不解李东阳的意思。

李东阳随即道:“问题就出在此啊。可若是皇帝大权独揽,似乎又无人制衡,因而,董仲舒又提出了天人感应论,这既给天子添加了正统性,却又出了一个问题,一切既然都来自于上天的本意,天子乃上天之子,那么,上天若有异象,譬如地崩,又如大灾,那么……如何解释呢?这些饱读诗书的臣子们,便提倡了一个方法,叫大灾乃是上天对于皇帝的警示,但凡有大灾,一定是皇帝错了,天子应该反省自己的过失,改正自己施政中的错误。”

李兆蕃若有所思的点头,可是……还是不解其意。

李东阳说到此处,自己却不禁都失笑了:“这些饱读诗书的臣子们,以为如此,便完美了,天子大权在握,受命于天,又有上天随时发出警示,可是上天发怒,发出了警示,如何诠释呢?”

李兆蕃想了想:“如何诠释,当然是在饱读诗书的人手里。”

“对。”李东阳道:“谁读的书多,谁在其位,谁是丞相,谁就有解释上天警示的权力,因而便可以借上天的理由,指摘出皇帝的过失。如此,君可借独尊儒术,而定于一尊,控制百官;臣则可以借助天人感应,同时制衡天子,能想出这一套儒家之法的人,实是高深莫测。”

李兆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董公已经诸先贤确实是后人所不能及的。”

李东阳一挥手,淡淡道:“你我父子关起门来,便不必说这些书呆子的话了,后来这一套天人感应的制衡之术,却被皇帝反手之间,便破除了。如何破除呢,易尔,上天发怒了,发生了大灾,皇帝有错,那么皇帝就要改正,怎么改正呢……撤换丞相!”

李兆蕃一脸懵逼,细细想来……还真是。

李东阳道:“上天警示一次,就撤换掉一个,上天发怒,总不能让天子受罚,可丞相乃是皇帝施政的执行者,既然说天生异象,是皇帝有错,撤换丞相,也就很合理了,算是皇帝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如此一来,所谓的天人感应,就成了笑话。最害怕上天发怒的,不再是皇帝,而是这些饱读诗书,群臣之首的官长,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随便将天生异象,和皇帝的过失联系起来了,这丞相若是上书坦言皇帝的过失,这不是自己找自己的麻烦吗?下面的大臣,若是上书,岂不是和丞相过不去?”

说到这里,李东阳笑了:“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为父也是宰辅,深知天下定于天子一人,天子喜怒,才是根本,所以这些年来,为父兢兢业业,为陛下筹谋,幸运的是,陛下还算圣明,为父呢,倒也不曾有什么过失。现今这些宗亲想要借机发难,无论是借天人感应之说来牵强附会,或是搬出祖宗之法,对于天子而言,不过转瞬可破,他们的生死荣辱,都在天子一念之间。想来,他们很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为何他们竟还敢如此造次呢?”

李东阳自问自答道:“想来……他们是想抓住陛下病危这个节骨眼上,天子在这个节骨眼,是最怕出事的,任何可能发生的事,都极为可怕,这关系到的,乃是父死子继……一分一毫都疏忽不得。宗王们在此时发难,是在走一步险棋。”

李兆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才道:“是啊,父亲认为陛下会让步呢。”

“当今皇上,明察秋毫,哪怕是重病在身,只怕也不会遂了他们的心愿。至于太子殿下,虽是在庙堂之中,褒贬不一,可在民间,在坊间,百姓们对他,却是感激涕零。为父不担心这些……这也是为父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的地方,若是这些宗王们,但凡有心,都该清楚,他们想要成事,不易!可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呢。”

似乎被一言惊醒,李兆蕃惊讶的道:“莫非……莫非是……父亲,莫非他们还有一步棋?”

“不错。”李东阳叹息:“老夫苦思冥想的就是,他们背后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能否逼迫陛下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