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忍不住抬眸,却已发现,弘治皇帝的双眼,已是湿润了。
天家本当无情,既自称为天子,那么便该如天一般,驱使万物,而苍生为棋,可弘治皇帝,毕竟还是人,是有血有肉之人,脑海里,自登基而始,方景隆四处奉旨征战,不避矢石的画面;还有那拖着病躯,那魁梧的身子,转瞬之间,骨瘦如柴,却依旧顽固的拖着病躯,代朝廷安抚三军,巡视各营。
因为有这样的人,贵州……才没有闹出大乱子,才没有出现令弘治皇帝愤怒的事。
弘治皇帝双目赤红,努力着,没有使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唏嘘了一口气,幽幽道:“国难思良将,朕有平西候,方可无忧。可若是……平西候噩耗传来,将来,谁可替朕守备边地,安抚四方,弹压不臣呢?”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心口堵得慌,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卿等,不可学他啊。忠心勠力,说来轻易,可要做,太难了,血肉之躯,怎么经受的了这样的折腾,朕病重的时候,便知这病魔的厉害,才知,那时哪怕动弹一分,便有蚀骨一般的疼痛,非坚韧不拔,难以抵挡。可平西候,莫说连命都不要了,便是这人之将死,竟还如此,这是何苦来哉。下旨,飞马派出钦差,命平西候,立即歇息养病。巡营之事,有刘氏,刘氏若是女流,不足以镇贵州,朕自会委派人前往,让他不必操这个心。”
刘健等人,个个默然。
内心深处,又何尝不钦佩这样的行为呢。
德才兼备,对于古人而言,德永远是在才之前的。
方景隆未必是个有通天之才的人,军中立有大功的将军,并不只他一个方景隆。
可是……
人们更多的,会愿意为忠贞之士而感动,而对于有才干的人,至多也就是为他立下赫赫功劳,而欢呼而已。
欢呼和感动是不同的。
诚如人们可能会为冠军侯喝彩,可流传千秋,最为君臣们感佩的,却永远是牧羊的苏武,是写下正气歌都文天祥。
弘治皇帝摆摆手:“倘若平西候有失,则命人至贵州,督造忠烈祠,差遣人供奉,使其香火不绝。”
说罢,弘治皇帝显得心情低落,道:“卿等退下吧,朕今日……乏了。”
刘健等人忙道:“臣等告退。”
欧阳志也预备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