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辛苦。”百耳抚摸着少年的头顶,每次都是这样笑着回答。他是男人,怀孕生子确实不容易,但却也没难到让他开口叫苦的程度,所以看着一家子这样小心翼翼,着实有些内疚且心疼。
可惜他便是这样说,也没人相信。三个孩子虽然没有成年,但是已经跟着成年兽人们进山林打猎了,哪怕是身为亚兽的萧图也不例外,毕竟百耳从小便是将他当成男子训练的。于是这时他们总是费尽心思地去寻找各种食物,以使百耳能够多吃一点。
相较于上一世,这世所处的环境可谓是单纯至极的了,加上曾经怀过一胎,已经有了经验,并不担心,所以百耳完全谈不上思虑过重,但是偏偏越临近产期,他晚上越容易惊醒,这种情况从前并没有在其他亚兽身上出现过,所以连谷巫葛巫都束手无策。不得不说,这一胎确实把他折腾得够呛。
这一夜百耳再次从梦中惊醒,想到图这一段时间同样没休息好,便克制住了起身的欲望,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发出声响。然而即便是这样,图还是警觉地睁开了眼。
“醒了?喝不喝水?还是要小解?”图微撑起身,探手摸了摸他的肚子,问。
百耳心中叹口气,低声道:“我想坐一会儿。”到了这时,哪怕再心疼,他也已经不再对图说让其到别处去睡的话,因为知道说也无用。图在别的事上对他百依百顺,但独于此事从不妥协。
听到他的话,图立即翻身而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他靠坐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松松地揽着他,另一只手则轻柔地为他按揉着腰部。
“我又梦见祖母和父亲了。”百耳缓缓道,背后宽阔坚硬的胸膛让他因为梦境而微起波澜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这边的十五年,相当于大晋的三十余年,按理,对于上一世的一切也该渐渐淡忘了,而事实也确是如此,他已经有好久都不曾回想起那些人和事,却不知为何自这一胎怀上之后,便时时梦到大晋的亲人,且思念得厉害。
图按抚的手一僵,不自觉将人搂紧了一些,却不知要说什么话安慰才好。他阿父阿帕死得早,加上兽人父子亲人间的羁绊并不深,分离是常有的事,所以无法体会百耳的心情。而如果百耳的亲人在这边,哪怕是隔着比接天山脉更难以翻越的障碍和危险,他也愿意陪他回去一趟,但是事实却是那个世界他是去不了的,所以百耳越想,他便是越心疼,也越害怕。心疼自是心疼无法帮百耳达成心愿,怕却是怕百耳会因此突然离开,回到他本来的世界。
“我自幼丧母,父亲又不曾续弦,我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故与祖母感情要比旁人来得更加深厚……”这样的天气,两人挨靠在一起着实有些热,百耳动了动,但却没推开图。在这个时候,他还是需要身边有一个人陪着的。
图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百耳这时精神短,说着说着,便又睡了过去。图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阖上眼养神,不敢睡沉。不想迷迷糊间却做起了梦,梦到自己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看到了许多与兽人相异的人,还经历了不少事,直到被推醒。
“去叫人,我要生了。”百耳微微喘息着说,半晌叫图不醒,只当是对方太累,不小心睡沉实了,也没多想。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实在等不了,他倒是愿意让图多睡一会儿。
图还在受梦境影响,心神有些恍惚,闻言呆了下才反应过来,登时慌了手脚,想放下百耳又不放心,不放下又不能出去叫人,最后只能出声把三个孩子叫起,让他们去找人来。这时古已经出去历练数年,并不在家,否则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百耳,别怕,我在这里呢……怎么样?是不是要出来了……百耳,百耳……怎么办……疼得厉害么?”等萧图几个应声跑出门,图的注意力登时又全部集中到了百耳身上,虽是仍抱着他,但却有种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感觉,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是生第一胎,百耳自己心中也没有底,见他这样子,必然会一脚将他踢到门外去,但现在却只是觉得好笑,忍着肚子规律性的疼痛,说:“让我躺下,头垫高一点,然后去把灯点亮。”部落里已经会用油果的油晚上照亮,正式告别了完全依赖月光的时代。末了,他还不忘安慰一句:“什么都是准备好的,不用担心。”
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图终于冷静下来,按他的吩咐一一做了,然后漠的阿帕,以及另外两个曾经帮助百耳生产的亚兽都分别被请了过来。自然,其他人也被惊动了。虽然这些年因为图想出的主意,部落里有不少幼崽诞生,但是像百耳这样一次生几只的却从未有过,所以他的生产总是尤为让人重视。
热水烧好了,干净的棉布帕子,在开水中煮过的黑石匕首,以及包裹孩子的襁褓都准备好了,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除了些许用具外,与上一回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这一次,孩子的阿父在旁边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