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一代的客家人,已经在这样的房船里住了接近五十年。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关于陆地的一切都已经被淡忘了,所有的生活中看见的都是碧蓝的天空和大海,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收集淡水、捕鱼、腌制鱼干。

有时他们能进入陆地网络的覆盖范围,那样的每天都会像过年一样热闹。几十个客家人会将房船停靠在一起,所有人挤在一起看同一台终端,看过新闻才会知道陆地上那些人类发生了什么。

有时他们会遇到人鱼的巡游——人鱼像王者一般管理着海洋,例如有些鱼类今年由于气候未能抵达繁殖地,人鱼就会管理它们到最近的温暖洋流去,同时警告客家人不允许捕捉新出生的鱼子。

每一次人鱼的出现,总是令人非常激动,并能在客家人当中留下一段故事。

还有的时候,海上会掀起暴风,客家人必须将所有房船连接在一起抵御风浪。如果去的太迟,就会被连在最外围,那是最危险的位置,也许当天空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就只剩下破碎的木板还留在海面上。

海是无情的东西,客家人见惯了悲欢离合,也习惯了生死决别。

客家的男人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能独自打渔养活自己,然后开始造属于自己的船只。他们要用很多年的时间收集材料,在十八岁成年之前大概能够造成,然后他们就必须独自生活了。

一个海上的家庭通常不会超过四个人,因为同一片海域里能够捕捞的鱼类是很有限的,超出限额会引起人鱼的不满。因此男人们很早就要独自出海捞鱼,假如在某一次遇到另一艘客家的房船,在那个家庭里看见适龄的女子,就会很快地成婚,然后女子会搬到丈夫的房船里,组建成一个新的海上家庭。

目前为止,墨菲就是这么个单身汉。

墨菲搜索了一下属于自己的房船,它大概有六米长,二十来个平方的大小,一共只有一个堂屋、一个卧室,而且还是用屏风隔出来的。

船头的舢板上,挤着生存必须的渔网、淡水捅、晒鱼的架子、缆绳和船锚。房顶上搁着简陋的风向标和避雷针,还有一套收集雨水的管道,一面缝缝补补的风帆看上去很久没有展开过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家的男孩从小就懂的如何在海上生存。

墨菲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里,里头的摆设更加简单了,除了生活必需品就是一张吊床,此外有个小矮凳——原主人将它用作书桌,在上面写属于他自己的歌。

原主的祖母曾经在岸上上过学,有一定的乐理知识,留下了几本笔记本,还有一台大哥大。原主于是在漫长无聊的时间里,学完了知识,记录下来他平时无聊时随性哼出来的调子。

在某一次连接到了陆地网络的时候,他了解到岸上的人对音乐的推崇,于是逐渐产生了用这些歌来赚钱的想法,更加卖力地进行创作。

只是,上一次的暴风雨过后他病了一场。独自居住,他没有人照顾,昏睡演变为休克,然后平静地步入了死亡。临死之前,他的愿望是“让人鱼认可自己的音乐”。

墨菲翻看着他留下来的乐谱,并没有见到什么亮眼的东西,创作水准只能说平平,算是有一点小天赋的普通人类。假如他出生在陆地上的话,可能会成为人类音乐界的中坚力量,当然在人鱼那边的话……完全排不上号。

墨菲想起,自己身上有诗歌之神的神格碎片“吟唱”,顺便就着这几张乐谱哼了两段试试。

唔,以一个千年老巫妖的见识来说,勉强还不错。

墨菲清了清嗓子,走出房间,对着那无垠的海天唱道:“桑塔露琪亚,桑塔露琪亚……”

远处沙鸥翔集,一头巨大的灰鲸扬起巨大的鳍,独特的鸣声在海面上悠然拉长。

天空中,升起两轮皓然明月。

一个月后。

墨菲仍没有看见命运轨迹当中出现的“以诺”,并且开始觉得海上的日子有些无聊了。

睁眼闭眼都在晃悠,房船里外一共就那么点地方,没有任何娱乐工具也就罢了,连纸笔也没有,每天吃饭除了海鲜之外,就只有海鸟和某些藻类能偶尔改一改口味。

不过,翻出那个年龄颇大的大块头手机,信号已经快要满三格了,这表示他的行船方向很走运,已经很接近某一块陆地的信号区了。

而且,他还收到了陆地上的信号站群发的短信,上面用告诫的口吻通知“市民们”:最近有一队海皇护卫队(人鱼)在附近巡游,大家行船和捕鱼要注意规范,以免引起人鱼的不满。

墨菲有点想看人鱼,便在船头一边钓鱼一边等待。

然而人鱼还没等来,等来了一群人类。

这些人类乘坐速度极快的海上摩托,将墨菲拦住停船,并用喇叭说道:“客家人,走到舢板上,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双手举起来!”

墨菲照做了,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海警,正在这里巡逻。”一个年轻男人说,“你已经进入琅琊岛的海域,要么出示你的居住许可证,要么在我这领一张罚单,三天内缴纳罚款,然后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