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太大了,各地风俗民情不同,政治统一是对的,车同轨书同文也必须搞,但并不意味着所有州郡的制度都要严格照搬首都。
郦食其一摊手道:
“始皇帝方崩,而四方举事,项籍反于淮南,鲁勾践反于河北,张耳动乱于淮阳,不过半载,齐楚燕韩赵魏皆复,这也导致王贲两面受敌疲于奔命……”
后面的话他没说,若非如此,以一隅敌天下的黑夫,也不会这么顺利站在这权势之巅了……
“故而,废封建这条路,走错了,错了,就得改!”
郦食其尽管学了些短长纵横之术,但他的想法骨子里还是儒家那一套——亲亲尊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按照周朝的制度,依靠分封治理江山,足以解决天下所有问题。
“这条路没错。”
张苍却坚持己见。
“周公制礼,设五等之制,确实是顺着史势,做到了以封建四周于天下,然而降于夷王及其后各君,却坏了礼法,损了尊威,封建已成崩坏之势。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所谓天子,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
“而天下诸侯又相互兼并,遂判为十二,又合为七国,最后由秦一统。秦征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国,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正是取势之举,废分封而行郡县,乃是顺应时势的结果。”
郦食其反驳道:“既如此,那为何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呢?”
张苍自有思考:“天下败坏,在人,在政,不在于制!”
“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然其情,私也,私其天下以奉一人。使得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而关东秦吏确实不能适应当地民情,一味照搬关中之律,对关东人而言太过苛刻,终至崩坏,但这,决非郡县之过。”
郦食其还要强辩,黑夫止住了他。
“张苍之言不错,始皇帝的大略是对的。”
“错的是他的欲望,和治天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