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娴熟于各种丧葬礼仪的儒生陆贾诧异的是,昌南侯却坚持要求,等到天上飘着的小雨停后再下葬,虽然一时间没法搞来棺椁,但每个都要妥善收拢,整齐安放,聚成坟堆后,还亲自在上面种了树,还献了扎成圈的花朵。
不仅如此,次日,还召集三军将士,在这墓地前,举行了一场祭奠仪式,要求众人默哀,并向死者作揖下拜,这算是“丧贰事”了……
陆贾什么也没说,在五岭以北,皇帝最大,五岭之南,却是昌南侯最大,违礼根本不算什么,他开心就好。
黑夫站在坟冢前,让传令兵将自己的话告诉每一个人。
“此乃上次远征的死难将士,亦是汝等袍泽,虽然在南宁收集到的尸骨,只有数百,但我打算将这当成两年前,屠将军麾下两万死者的合葬之墓,以后寻找到了尸骨,会集中到此来,妥善安葬。”
黑夫又从利仓手中拿过一本书目:“我令人找到了当时军中士卒名册,进攻骆越时在,归来时却不在的,都视为战死。我已向朝廷请求,减免其家赋税、徭役。”
位于黑夫正前方的,正是参加过上次战争,一直留在南方的桂林、苍梧两营千余人,这本是好事,但老兵们都缄默着,没人说话。
没办法,朝廷的信用,在这群役期延长了四倍的兵卒心中,已一落千丈,没有人相信,苛刻的皇帝,会答应黑夫的提议……
那个两年前,筐里背着袍泽的手,一路蹒跚回苍梧的陈婴亦在其中,只是他鬓角斑白,神情阴郁,还没从惨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因为是黑夫旧识,被上司推出来应话,作揖道:
“陈婴替死难乡党、士卒感谢君侯,但恕我直言,比起安葬于这蛮荒之地,他们最期望的,还是能归葬家乡,然尸骨已散乱,无从辨识,狐死尚首丘,但再怎样招魂,彼辈都难归故里了……”
与陈婴持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多是从楚地征来的,对秦朝本就没多少认同感,又被扔到岭南,眼看乡党多死,恐惧而怨愤,甚至有人至今不敢再进林子。
此番却被黑夫调到身边,故地重游,生怕再被派去上游与越人交战,畏惧不满之情,已溢于言表。
但黑夫却非但不怒,反而叹息道:
“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法让将士们回家了……”
“我只能给他们另一样东西,作为补偿。”
他没难为陈婴,拍手拍手,便有百余随军的匠人,扛着刚刚雕刻好,墨迹才干的木板走过来,一块接着一块,将其插到土中,竖立在大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