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却制止了东门豹的无礼,看向陆贾:“你且说说看。”
陆贾作揖:“移风易俗是好事,闽人崇蛇,多建淫祠,是该慢慢更易,但这习俗在闽地流传已久,积重难返,不宜以法令强制扭转。需知,法令禁于一时,而教化维于永久。若徒将法令而教化不先,是舍本而务末也。古人云,善为君者,蛮夷反舌、殊俗、异习皆服之,德厚之……还望君侯察之。”
利仓道:“陆先生,你们儒者不是常说,只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么?”
陆贾笑道:“那是孟子的话,他说这话,是讽刺来自楚国的农家许行,是鸠舌鸟语的蛮夷,不巧,我虽学儒,却也是楚地‘蛮夷’,故不敢苟同。”
孟子的确是个地域黑,陆贾所学的儒,不是齐鲁系,而是深受荀子影响的兰陵系,同时皆有一定黄老思想,所以对这群蛮夷风俗,纵然看不顺眼,却偏向于“修其教不易其俗”,建议潜移默化,慢慢改变。
在东冶城布置完岗哨的小陶刚好回来,听闻利仓、陆贾争辩后,也道:“我以为,陆……陆生说得不错。”
小陶结结巴巴,与黑夫说了自己在南越时目睹的当地风俗:越人俗鬼崇神,而且极其迷信。有时候,秦军杀其君长,陵其部族,越人并未有太大反抗。可一旦破坏了他们的庙宇、祭坛,甚至是踩了只青蛙,杀了条鳄鱼,就会激起轩然大波。第一次伐越,不少地方驻军被越人围攻,就是因为这些不经意的小事。
但对越人而言,这是触犯禁忌的大恶。
“如今闽人已惧君侯大军,尽数降服,将违抗者杀了即可。但……但若毁蛇祠,闽人必怨,留下的驻军,恐怕会面临当地人无穷无尽的反抗。”
“小陶此言有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第一次伐越犯的错误,不能再犯!”
黑夫这才颔首,的确,正如小陶所言,相比于被征服,触碰信仰,更让这群蛮夷敏感。
他随即问了众人三个问题。
“吾等来此是为了何事?”
“是来移风易俗,让法令深入闽地每家每户么?”
利仓一愣,随即低下了头。
“是来推广教化,让闽地变成海滨中原,儒者之乡么?”
陆贾有些不好意思,举袂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