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逼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地步,换作是他父皇在世,面临如此局面或许压根就不会为难,只管甩一句“可笑,荒唐,厂臣乃我大燕的栋梁之才,岂由你们这群迂腐儒生置喙!”
所以说当昏君也是要有本钱的,像先帝那样一往无前扎根在昏君大业里的人少之又少。
小皇帝身上流着先帝的血,可胸膛里还存着一点萧家先祖的良心,而他才又这点大,少得可怜的阅历根本无法让他在此时此刻做出一个让许竹令他们满意又能保全和四的决定。
和四见他小脸越来越白,眉头已皱成了个解不开的“川”,这才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
只这一步,足以令在场众人的呼吸齐齐停了一瞬。
许竹令跪坐的腰身依然笔直,可是双肩不易察觉地一颤。
和四瞧着他的反应有趣,眉梢眼角不禁带了三分好笑。
这浅浅笑意落到众位学士眼里简直像对他们赤果果的嘲笑,他们义愤难当,可又不是谁都有许竹令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的孤勇,想着家眷老小只得含恨咬一咬牙。
和四拈着手上的碧玺珠串,语气恭和又温驯:“大学士上谏我数条,无风不动影,既然如此。今日陛下在这,不妨彻底捋一捋我的罪状,看看到底是否如大学士所谏言那般罪不可恕。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甘愿挂印辞官,入刑部大牢。”
他一番言语不仅惊呆了小皇帝,也惊呆了翰林院众人。
东厂的罪行还需要捋一捋的吗?打东厂设立以来,从东厂大狱搬出来丢到乱葬岗的尸骨,绕起来都能绕燕京一圈了,更别提其他不为人知的灭口灭门惨案,简直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许竹令的想法显然和其他人一样,和四话音还未落,他仰天大笑一声,恶狠狠地看着那衣冠光鲜,面如冠玉的年轻提督:“你个阉狗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问问……”
“我不问别人,我就问许大学士你,”和四摇头打断他,“你既然状告我,我便只与你盘算你说的那些儿罪状。首先一条,你说我逾越天家门楣,敢问许大学士我是何时何地,以何仪仗,以下犯上僭越皇家威仪?”
他一开口,直接把许竹令问愣住了。
和四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又道:“其次,你说我结党营私,一手遮天。请问许大人我所结何党,所营何私?可有我党羽名簿,和营私之证?”他顿了一顿,没给许竹令任何喘息的功夫,马上又道:“其三,你状告我迫害忠良,残害无辜……”
和四拖长了一点尾音,摊了摊手无辜问他:“我上任至今,东厂大狱至今未有一位朝中官员入狱,你说我迫害的是哪位忠良?您吗?”他失声笑道,“要是您,您可好端端地跪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