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家肯和解,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得了补偿,而会给他出这笔钱的,只有燕子。明明他越想逃离燕子,偏偏亏欠越多,以至于这种亏欠快要将他摧垮。出了监狱,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觉间,又走到了机房,他见到了老金,老金满脸嫌弃地望着他,说他就是执念太深,心思太杂,有道是深情最怕我以为……此话一出,整个机房的显示屏开始剧烈闪烁,灯管也忽明忽暗。
老金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定定盯着空虚子,见他面露迟疑,整个人忽明忽暗,忽地,空虚子指着吧台处的一个小猪佩奇饭盒,问老金这饭盒为何在他这里。老金心中一声长叹,便将饭盒拿出来递给了空虚子。
空虚子接过饭盒,见里面押着一叠单子,单子上是老金的字迹,记的是谁充值的钱,多是十块,五块,高的也有五十,一百。空虚子正看得莫名其妙,老金解释说,“愣什么,这都是你给燕子那丫头的饭钱。”
“你以为那丫头每次给你送饭,拿了你给的钱,都给你充到账上了,你小子是没看过账,但我这儿都有数。你以为你给了那丫头钱,那丫头的生活能有些好转?实际是这几年那丫头一直在养活你吃饭。”
“而她自己瘦得,刮一阵风都能吹走。那丫头在学校打着两份工,这些你都不知道吧。你借的网贷,那丫头一直在帮你还着,你能这么早出来,是那丫头亲自和吴家谈的,给了五十万。”
“而这五十万,是燕子拿自己换的彩礼,去年,这丫头嫁了,嫁的是个二婚中年,听说是做煤炭生意的,一嘴黄牙,戴着个大金链子,还给我散了根烟,搂着燕子,笑得没心没肺,燕子悄悄放的饭盒。”
空虚子眼睛几要滴血,一阵风一般,冲出了机房,用尽全力奔跑,青天白日,忽地乌云密布,惊雷滚滚,瓢泼的大雨下了下来,他在雨中奔跑,在雷电中奔跑,不知奔行了多久,他一头栽倒在地。
雨水和着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忽然,一阵剧烈的喘息声传来,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却是一个老人推着一个倒骑驴,倒骑驴上堆满了捡来的纸壳和矿泉水瓶,上面覆着一张遮雨布。
定睛看去,那老人瘸着一条腿,一边手也似有残疾,艰难地推着倒骑驴往上上坡,空虚子这才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就是江城大学的校门口边上,那处正是一个巨大的陡坡。
忽地,老人身子一歪,倒骑驴从半坡上滑了下来,车身歪斜,一车的纸壳,瓶子倒了一地。那老人拖着一条瘸腿,艰难地行进着,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拾捡好散落的瓶子,纸壳,装好车,再度进发。
风依旧狂,雨依旧急,老人依旧摇摇晃晃地推着倒骑驴爬着坡,不出意外,老人脚下一滑,倒骑驴再度冲了下去,老人没有抱怨,也没有感叹,佝偻着身子再度朝坡下挪去。
第三次,第四次……倒骑驴一遍又一遍地滑落,老人一遍又一遍地爬坡,空虚子看呆住了,他胸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的视线忽然送远,辉煌的灯火下,江城纺织大学校门口的校训如剑刺目。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空虚子怔住了。他就读于斯,这两句校训,他看了无数遍,从来没这般震撼过,他一贯将那些挂在墙上,刻在壁上的文字,当作蛊惑人心,愚弄人心的口号。
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老子就是俗人一个,天道无情,何曾眷顾?自强不息,留给那些有德君子吧。他一贯如此想,也一贯无视之,直到此刻,那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在风雨雷电中,拖着一条瘸腿在风雨雷电中爬向那座陡坡,他震撼了,也终于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