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夫妻二人继续沉默。
老太太倒是转了神色,十分慈爱地与贾珍闲话几句,左不过“珍儿有心了”之类罢了。
待得转头看向贾赦,便越发痛心:
“珍儿这个做族兄的,都能为了娘娘这般思虑,亏你还是亲大伯!倒好意思为了那一屋子狐媚子,来争那旧园子!”
又略缓了脸色,和声温言劝他:
“你也别怪老婆子不给你这大老爷面子。只你也要想想,珍儿都能有这份心,你倒好意思叫省亲园子真往东府里头建去呢?到底我们俩府是打老祖宗时就分了家的,娘娘对珍儿这族兄再敬重亲近、只当自家兄弟一般看觑,外人瞧着总还是叫娘娘往别人家里头省亲,也着实不像话了些。”
“娘娘在家当日,待琏儿如何不是与待珠儿宝玉一般?对你这个大伯父也素来恭敬有家的。你真能忍心不给娘娘做脸?”
这可真是原身的亲娘了,不只忍得下原身那般好色无能的长子,就是遇着宫九这么个亲爹都要给过继出去的不孝子,也还能这么耐心劝说。
也亏得史氏只是原身的亲娘,宫九也懒得与她分辨,只顺着她的话敷衍道:
“正是因为不忍心,我才要搬出去的。”
“在族兄家里省亲给外头看着不像,难道在叔伯家里省亲就像了?”
“反正我只是个一等将军,这国公府原就是靠着老太太的诰命撑起来的,我干脆分出去,叫她只是回奉养祖母的亲爹家里省亲,岂不便宜?”
宫九说得理所当然,一屋子人却越发给震住了。
半晌,贾政才讷讷开口:
“大哥说的什么话。你才是府里的袭爵人,如何有把你分出去的道理。”
对史氏,宫九因着是这皮囊的生身之人,勉强还有几分敷衍的耐心;对贾政可就随意多了:
“我只是袭了爵,又没当老太太府里的家!这荣国府是敕造国公府,先头老太爷们住得,老太太也住得,区区一个一等将军,住着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若非名不正、言不顺的,能因着老太太说方便你夫妻孝顺她,就叫你们住了荣禧堂呢?”
宫九和向晓久待得久了,这口舌也犀利得很,贾政偏又是个笨嘴拙舌的,一时只讷讷无言。
老太太倒是仿佛有话说,宫九却不给她张嘴的机会,直接噼里啪啦又是一大串:
“老太太这些年倒是一般不大往外头去,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的,外头多少人捏着贾政窃据正堂、又纵容妻子管着大伯子的家事作把柄,笑话他假正经呢!那可不是笑话嘛?”
“偏我那会子不巧犯了喉疾,也没法子和那起子没脑子的掰扯,如今可不就正好趁着建园子的时候搬出去,也好叫那些只长嘴巴不长脑子的看清:
我这一等将军也好,贾政这员外郎也罢,都是近亲奉母才住得这国公府罢了,何曾是谁窃据了谁的正堂?
老太太想要谁住近一些都是家事,只要没违制住了国公规制的正院,关外头那些闲人何事?叫他们也好意思笑话贾政枉为国公后人,这些年连熬资历晋升的速度都要比那些无依无靠的寒门子慢三分,全是因窃据正堂之故?
却不知道他们那样没脑子的才真是笑话呢!”
老太太原还琢磨着这孽子是不是存心要逼她亲口说出“夫死从子”、“这府就是袭爵人的府,断没有成了她这未亡人、老太太产业的道理”之类的话,正十分暗恨,不想听到后头还有贾政早些年始终在主事一职上不得挪窝的内情,不由心头一跳,也顾不上和贾赦生气,忙一叠声追问:
“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都是什么人在嚼的舌根子?我们这府里,不过是因着你当日在老国公爷热孝里头续弦,又王氏侍奉我多年、更合心意一些,又体贴你们在东院那里也住惯的罢了,如何会在外头传成那般?”
宫九何曾亲耳听说过那样闲话?
不过是从贾政自先荣国公遗折恩荫之后多年不得晋升、直到前不久才勉强升了个员外郎,并这府里诸般稀罕行事,随口掰扯着哄贾政玩儿罢了。
这会子老太太开了口,宫九还挺顾念她好歹是这皮囊的生身之人的,并没有再掰扯骗她,十分爽快认下自己涮贾政好玩的事实。
不料如今这世道越发稀奇了,随口掰扯的人都当了真,倒是这澄清扯谎的反而没人信。
任是宫九连“我就是懒得掺和什么省亲,左右得不得宠的我不知道,只看贾政如今也不过区区员外郎,就不指望皇帝会因着内宠如何推恩、便有也推不到我身上,索性分出去自个居住的宽敞自在”的话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