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寿这一路走下来,都是伴随着这些读书声。
此时,在这隐隐约约的读书声之下,陈一寿仿佛也成了一个老师,他凝神静听了一会,随即又徐徐道:“古往今来,能成为宰辅的人,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们不能够做出判断吗?可是为何有的人成了贤相,有的却是声名狼藉,最终却为人所笑呢?依老夫看,问题不是出在他们不能做出最佳的选择,而在于他们是否愿意走出自己的公房,去体察民情,只有掌握了真正的讯息,而不是靠下头送来的几篇奏疏,或是身边的人的只言片语。老夫虽是愚钝,不能和古之贤大臣相比,却不愿意偷得这片刻之闲暇,走吧,上山再去看看。”
众人听罢,心里都有些不甘愿,这才刚刚下山呢,一去一回,本就两腿发酸,可现在,却又要上山。
吴将军还好,毕竟是武人出身,那梁侍读和王甫恩却是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倒是杨业之前为了帮忙陈凯之看顾这飞鱼山的建造,所以也没少在这山上走动,倒还支持得下去。
陈一寿虽也气喘吁吁的,可听着那依旧环绕在耳边的读书声,却是目光炯炯,打起精神道:“养恩,你搀老夫。”
王养恩倒无所谓,他料定陈凯之是在故弄玄虚,勇士营的人会读书?诚如吴将军所言,砍了他的脑袋,他也不相信,所以……
王养信笑吟吟地道:“陈公,小心。”
王养信将陈一寿搀住,没有露出任何不喜,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再一次让陈公看到勇士营之人的更多丑态,对陈凯之产生更多的厌烦罢了。
既然陈公下了命令,就算再不愿,众人只好又上山去,再次回到了上鱼村,可明显的,越是靠近这孔祠,这读书声便越是清晰入耳。
这里的门敞开着,陈一寿已觉得自己两腿发酸了,不过他却没有叫苦,一步步地走进了这孔祠,举目一看,却是惊呆了。
三百多个勇士营的官兵,方才还是嬉皮笑脸的,可现在,却一个个正经起来,他们没有书本,也没有人带读,一个个神色认真,异口同声地从口里背诵道:“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
陈一寿真的惊呆了。
这样的背诵,说明这些人已将这三字经背的滚瓜烂熟,就算是想要敷衍,可让这么多人,一个个认真郎朗背诵,怎么可能敷衍得过去?
最重要的是,不是……听说这勇士营历来不服管教的吗?这陈凯之是如何让这些人一个个恭顺无比,乖乖地在这里读书,学习三字经的?
何况……这才一月功夫呢,一月功夫背诵出三字经,可能对于寻常的读书人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甚至一天功夫就可以了。可陈一寿却明白,这些人都是从未有过任何基础的丘八啊,何况还是胡闹绯闻出了名的勇士营丘八。
陈一寿无法置信,他皱着眉,久久不语,犹如定格了一般。
站在身后的吴将军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的惊骇比陈一寿更甚,勇士营的德行,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这群天杀的东西,分明就是败类和人渣的代名词,莫说让他们读书,说句难听的话,就是让他们乖乖的坐着,吴将军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