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留给李道正的十名部曲已战死三人,余者皆负伤,众人强撑着力竭的身躯,在窑洞外稀松不成形却难以逾越的防线。
窑洞内,是李家的主母和丫鬟,杂役们,部曲们这道用生命构成的防线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半个多时辰的激战,敌人付出了三十余条性命的代价,然而终究还是没能越过那道防线。
敌我双方胶着对峙,双方都在用这短暂的时光迅速恢复体力,等待迎接下一场更激烈的厮杀。
郑小楼面无血色,鲜血从身上的各处伤口汩汩流出,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觉身体已虚脱,那柄轻盈的利剑握在手中都仿佛有千钧之重,虚弱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与郑小楼并排而立的七名部曲是方老五的手下,他们都曾经与李素经历过西州血战,今夜的情势与当年一样,都是以寡敌众,都是断绝生望,部曲们并无惧色,反而平静地看着对面数丈之遥的敌人,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从西州回长安,进了李家的庄子,年轻的侯爷待他们不薄,侯爷的亲人也待他们不薄,他们喜欢侯爷夫人带着丫鬟不讲道理似的给他们安排屋子,天热送冰块,天冷送被褥,他们更喜欢与李道正蹲在田边,老老实实听老爷子告诉他们农事技巧,顺便开几句荤玩笑。最喜欢的是侯爷,那个时刻懒散仿佛打不起精神的年轻人,却有着一副宁死不屈的刚烈脾气,无形中仿佛有种魔力,让人忍不住追随他,为他搏命,为他效死。
为这样的一家人舍生赴死,此生已无遗憾。
所以部曲们都很平静,哪怕明知自己已陷入死亡的边缘,他们仍满不在乎,寥寥数人,慷慨从容,宁死不退。
李家部曲的对面,领队的校尉已胆寒心颤。
原本以为奔袭而来只是杀几个老弱妇孺,手到擒来般轻易的事,最后却变成了一场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惊心血战,区区十来人,愣是把上百号人拦在窑洞外,每迈进一步都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对方也有伤亡,从十来人到现在只剩了七八人,校尉看得出他们已力竭,已疲惫,甚至有的人连刀都握不住了,可看到他们平静从容的模样,校尉打从心眼里畏惧,外表再如何不堪,横在他们面前的都像一座无法攀越无法征服的高山,伟岸,坚硬,不可动摇。
扭头看着自己身后大约七十余袍泽,再看看对面稀稀垮垮队不成形的七八个人,校尉心中挣扎不已。
七八个人对七十人,原本毫无悬念的厮杀,可他却越来越没有把握,因为他们的敌人似乎强大到无法战胜,不知怎样的意念在支撑着他们,居然硬挺到现在。
犹豫半晌,校尉狠狠一咬牙。今夜已是必败之局,无论太子事成与否,李家人若未除,等待他的都是军法无情,不如索性放手一搏,先攒点筹码在手里,方可保得性命。
“兄弟们,再鼓把劲,他们撑不住了!”一道炸雷响起,校尉扬刀厉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