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明镜亦非台(十五)
话说回头, 无花扶着晏良回到了他的房间。甫一进门,晏良便挣脱开来,狼狈地跪在了地上,呼吸急促, 声音压抑。
无花冷眼旁观。
他其实也没想到原随云会对晏良下毒。原随云在晏良的饭菜中除了迷药, 还加了毒药。那种药不知是什么原理, 药性发挥时会令人生不如死,唯有定期服下解药才能逃脱痛苦。
*
两日前的夜晚, 晏良虽然从棺材里逃了出来,但于船中迷失方向之时, 药性突发, 当即狼狈跪地,未能反应过来便被水手捉住。
无花原先还奇怪原随云为何一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模样,待看见狼狈不已的晏良时他瞬间了然。彼时晏良忍着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蔓延开的疼痛, 跪伏在原随云脚下, 满头大汗, 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发出痛呼, 不愿向原随云求饶。
原随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晏良疼痛之余瞥见那张笑脸,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原随云目不能视, 无花在一旁窥见了晏良的神情。
当初在酒楼中,无花亦是在一旁冷眼旁观。那时少年意识到下药的是原随云时,是用一种迷茫而又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原随云。
而此刻伏倒在原随云脚下的晏良, 即使冷汗淋漓,却仍然执拗的咬牙瞪着原随云。眼中隐隐藏着明悟一切的通透和……难过。
毒发之时疼痛难忍,犹如万虫噬心。原随云意外于晏良的忍耐力——对方即使在痛昏之前也不曾求他。
后来再毒发时,晏良开始喝酒, 他酒量不好,喝了之后很快便醉了。他宁愿喝酒强行忍痛逃避,也不愿向原随云低头。
无花不知是该嘲笑他的固执,也不知是该佩服他的倔强。同时无花也觉得奇怪。
——无机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原随云友情提供了各种各样的酒,晏良已不想和他说话,每每见到原随云必定冷面相对。
短短两日,晏良便被毒药折磨的虚弱极了。喝酒可以暂时缓解疼痛,但有时他喝上头便不管不顾的大叫一通——船上的水手们正是听了他酒后的醉话,才会对楚留香等人上船而表现出惊讶。
楚留香上船前,晏良已向原随云承诺什么也不会说出口。在海上漂流多时而精疲力竭的楚留香等人没有了能反抗原随云的能力,即使楚留香能与原随云抗衡一二,也仍是强弩之末。
原随云很满意晏良的识相,尤其是对方因楚留香等人的安危而对他说了两天来的第一句话。
如今,无花冷眼看着晏良痛苦不已的模样,没有丝毫扶他起来的意思。无花本就不是心善之人,他当初能为了谋划而杀掉亲生弟弟,更是欲将知晓他身世的天峰大师灭口便已证明了他的无情。
因此,「无机」这么一个本就关系平平的师弟,即使同行多日,无花也并不认为他与晏良之间构筑了多么深厚的感情。
没有上去冷嘲热讽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晏良跪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攀着一旁的凳子勉强站稳了,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多谢……”
晏良朝无花露出一个晕乎乎的笑容,无花无法分辨那其中到底蕴含了怎样的感情,也不理解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为何要朝他微笑,甚至还能对他说出感谢的话语。即使醉了,也能对他这个冷眼旁观的人表达感谢么?
难不成是被折磨疯了?
无花漫不经心的、冷漠的想着。
晏良蹬掉鞋子,艰难地爬到床上,颤抖着将被子覆在身上,蒙头在被子中蜷缩起来,好似已不打算再同无花说话了。
若是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像往常一般谈笑自如,那才是最为奇怪的反应。
这两日晏良喝了酒便会蜷在被子里发抖——那并非由于害怕,而是因毒发时带来的疼痛难以忍受所造成的颤抖。
无花习以为常,一言不发地关门离开。
*
待确定人已走远后,床上如同装了电动马达的被团停止了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