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位何公子知难而退,这是她原本的目的,而且以陈文的身份地位以及那份赫赫威名,按道理来说何家也定不敢把事情传出去。可是谁想到,这事情还是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邪乎,甚至还有些原本就看她可能因报信的事情得到诰命而感到碍眼的家伙更是将其曲解为不顾父母亲族安危的私奔。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是曹从龙之乱后陈文说与周敬亭的原话,而周敬亭又当笑话把这话说给了他妹妹。可是现在看来,比起猪一样的队友,原来碰上猪一样的对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只不过,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那些蠢货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她本就打定了主意,若是遇不上一个如李贽那般能够不歧视女性的男子,便终身不嫁。他们愿意说就随他们,再多的解释也是枉然。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此间正当如是。
“在下记得,周小娘子此前曾经问过在下一个问题,关于李贽先生的,可还记得此事?”
听到陈文有此一问,周家小妹的双眸不由得为之一亮,这个问题是她曾经问过陈文的,只是陈文那时的装傻充愣却让她产生了些许的错觉,不过回头再想,却总觉得是陈文碍于身份的缘故不愿评价李贽的那些惊世骇俗的学说。此番前来,其实她或多或少也有着这方面的期寄,只是没想到见了面陈文便提及此事。
“那容在下猜一猜,周小娘子想要问在下的是否是《焚书》中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那一段?”
见陈文微笑着将她心中所想说出,周家小妹心头先是一惊,只是答案如何尚未可知,使得她此刻颇有些忐忑不安。
“侯爷料事如神,妾身想要问的正是这个。”
果然如此。
在陈文的记忆中,《焚书》在明清乃是禁书,却屡禁不绝,其中多有违背封建礼教的言论。前些日子有空,他也曾找来一本翻看,如答以女人学道为短见书一段记述:
“不可止以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
与西方文艺复兴几乎同时代的思想解放,明廷虽然也有压制,如李贽的著作被禁,李贽本人被关押进大牢,但是思想解放却并没有被压制下去,尤其是江南。而后来则完全是靠着满清的文字狱才算彻底压制下去,直到洋枪洋炮逼着睁眼看世界,思想才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深知到明朝中后期的思想解放,在后世甚至被一些人推崇为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基础,但是在书中看过秦淮八艳的结局,听闻过那位以身殉情不成即守寡终身的浦江才女倪仁吉的故事,如今亲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期寄的目光,陈文才发现后世看到的那些什么资本主义萌芽也不过是以偏概全罢了,这个时代的思想解放并不仅仅如他从那些论文中看到的那么简单。
只不过,周家小妹所问的东西,陈文却没有办法正面回答她。男女平等,在后世也并非有多普遍,尤其是像某些宗教、某些肤色比较黑的人种亦或是其他的一些仅仅是披上了文明外衣的国度之中,女子往往不过是丈夫的性奴,既要养家糊口,家中还没有丝毫地位,无端端的打骂、强迫的卖淫,无处不在,甚至就连家中的其他男丁都能随意轻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