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这些都已经消融殆尽,有限没有变为尘埃的也早已零散断落,或是失去所有光辉沉寂在灰尘里。
尽管在伊里斯的记忆里已经见过一次,但是亲眼看见曾经属于自己的寝室这样在灰烬里被遗忘了整整千年,手指还是不由自主的收紧。
他没有感觉,不代表时间没有在他沉睡里流逝。
那件墨绿的用美洲有毒荆棘龙的皮做成的长袍还是光泽如新,虽然上缀的宝石大半已经脱落了,但是隐约的轨迹还是能清晰的分辨原来的位置是一个简单的魔法阵,不是防御,也不是什么高深的黑魔法,只不过是最简单的宁神咒小符号。
躺在床上的人维持着他生命最后一颗的表情与难以掩饰的情绪。
凌查的手没有颤抖,在触碰到僵硬如石的冰冷时,忽然一震。
指尖停顿在黑发散乱下的眉眼间,几道隐约的皱纹延伸在那里。
不算这千年,他离开萨拉查也很久了。
制作魂器前,因为难以控制各自出现的时间而更小心谨慎,镜子里的他们一直苍白憔悴,但是他们总会记得喝下各种魔药来掩饰。
什么时候,萨拉查的眼角间,会有了这些隐约的皱纹?
拧开瓶口,醒魂水充满迷惑的气息再度流泻出来,凑到那僵硬的唇边,泛着粉蓝色的透明液体慢慢滴下,变化却比曼德拉草熬制的解除石化的药剂更为迅速。
“啪。”
僵直悬空的手腕直接摔在了床上。
从喉间的肌肤到手臂,无数根血管全部凸鼓出来又瞬息平伏,一声轻微痛苦的嘶哑喘息从喉间低低响起,虚弱的忍耐着痉挛般的抽搐。
鲜血融合的毒素在身躯里蔓延,越来越冷,就仿佛是生命在流失,僵冷的手掌忽然传来被紧握的温暖。
凝固的绿眼睛慢慢有了神采,艰难的将视线往下移。
下一秒两双同样深幽的绿色瞳孔对上了。
惊怔、迷茫、恍然,所有的表情一瞬而过,最后全成为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惨白的手指颤抖着,却没办法回握对方,萨拉查躺在床上,虚弱嘶哑的声音在喉间咯咯做响,却没办法发出一个音节。
妖精精心打制的匕首,魔法加持的诅咒,吸血鬼的毒素,这些都不能在一时间解除,黑红色的血从他的唇角溢出来,醒魂水是剧毒,喝下它的巫师只有三个小时的生命,可是同时,无论什么魔法诅咒与恶咒效果都能被有效控制,醒魂水在中世纪被发明时是贵族们用来在危机时刻保存家族的秘密魔药。在解除石化上远比曼德拉草药剂更有效,然而一千年的石化,时间这个谁也逃脱不了的恐怖魔法很快会反过来作用在萨拉查身上,即使没有那柄匕首,就算没有醒魂水的毒素,死亡也会很快来临。
魔药麻痹的效果使痉挛刺痛的身躯逐渐平复,灰色阴翳却逐渐布满深绿的瞳孔,被凌查握住的手掌越来越冷。
苍白无色的唇慢慢牵出一抹微笑,血还止不住的溢,连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什么都不必说,因为他都明白。
血呛进了气管,越来越闷,最后连一口气都透不上来,死亡的感觉并不可怕,尤其是紧握住他的那只手,暖得使他意识模糊,再过不久这些痛苦都要离他远去。
萨拉查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凌查在他耳边低低的说着什么。
可是他听不见了,眼睛睁着,却什么也看不见。
剥离一切感知的漆黑、侵蚀彻骨的寒冷,就是死亡。
柔和的触感好象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强大的魔力使萨拉查的意识逐渐清醒,最后他吃力的微微侧头——唇上,有温暖的感觉,魔力从齿缝间传递过来。
没有来得及感觉到什么,灵魂已经脱离了身躯。
没有迷茫,也没有寒冷的痛苦,直接融入了温暖的地方。
破败落满灰烬的房间里,没有光,相貌极其相似的两人唇齿相交,漆黑的长发散落在一起,指尖相握,直至呼吸停止。
躺在床上的那人身躯化为飞灰彻底融去,时间永远是最残酷的魔法。永生始终都是一个笑话,无论你用那种方式都不能逃脱它。
凌查慢慢睁开眼睛,直起身来。瞳孔涣散,唇上还留着冰冷的触觉,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恍惚,又忽然微笑起来:“凌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