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淮军虽然尚未开始正式发兵攻城,而只是以各色堆聚在城下的大小炮,对着城墙日夜轰击不断;但是脚下震震颤颤不断的城墙,还有那些残缺不全而淹没在砖石瓦砾当中的城碟、垛口和塔楼的残址,就足以体现出大多数人危亡在旦夕的各种心情了。
而且令人绝望的是,随着淮军逐步掌握外城诸门,而清理出越来越多通道之后,聚附在城下轰击的炮垒和炮阵也是与日俱增,而至今不见尽头的趋势。甚至就连对阵的淮军铳手,也得以堂而皇之的站在各处堆高的炮垒边上,片刻不停的轮番对着城头攒射和压制起来。
而在轰鸣不止的炮垒当中,身为炮团副将的周老倌,正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就没有讲过这么多的炮,大炮小炮长炮短炮轻炮重炮,野炮、臼炮、山炮、骑炮;城防炮,散射炮、转轮炮、子母炮……
似乎是因为战前废了大力气的准备格外充分,再加上一路大军推进所过都是平坦而鲜有阻隔的平原地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又大力整治和加固道路情况,因此连带后方输送和转运都是格外的畅通而充足的种种缘故,故而大量淮地生产和装备的各色火炮,得以被汇集起来而分批送到了前方。
整整数百门各式淮军的火炮,就集中在着城墙三面不过六七里周长围城营地的范围之内;光是炮团的番号就有二十几个,每天消耗的子药以车来计算,仅仅是炮管冷却用的取水就要动用上千名专属劳役,而额外从穿城而过的高粱河支系里专门挖一条临时分渠过来才够用。
给予他个人看来,也许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再没有多少机会将如此之多的火炮聚集在一起了;也就这个格外雄伟宏大的幽州城值得这么做也具备如斯的条件而已。
但是取得的效果也是尤为显著的,仅仅攻入幽州城的第四天,内城墙头上就已经基本被捣烂削平,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效率消减下去,也再没有可以站立和活动的多余事物了。至于来自内城的反击和偷袭动作,也在足够的火炮正面堆砌密度之下,被轻易集火轰成齑粉或是当场灰飞烟灭。
最后能够面前对他们形成威胁的,也就剩下那些躲在难以穿透的高墙背后,依靠难以预料和观测的抛物线,来制造杀有限伤概率和象征性还击的抛车和卷石砲了;但是显然在指挥此站点额那位大帅眼中这还远远不够。
因此现如今,他就站在一门平放的身管高度比他还要高大的重型攻城炮边上,仔仔细细打量着上下每一个细节;也不知道后方建生军的均输营,是怎么把这个望而生畏的大家伙,从淮地路途迢迢地转运过来,又弄进着幽州城里的。
光是排在一堆先来的大小炮车和预设的炮垒当中,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的格外引人瞩目了;而这门定型为元式攻城炮的超大家伙,显然还是战场首发趋势,因此特地调来了周老倌这样本已在后方负责指挥和协调的资深老炮头,专么负责相应的监督事宜。
因为年纪见长的缘故按照原本安排的人生轨迹,他原本早已经该转任到二线部队去,而专门开始以炮兵教导官的身份传授自己操炮于行伍的经验,就此在后方玉新讨的新罗婆娘安定下来;但是这一次淮镇扩军和北征的号召,还是让他主动放弃了本来已经初步习惯安定下里的生活日常,而再次投身到这场以北平大都督府为名的全新征讨大业当中去了。
因为对此他有一种感受和直觉,如果错过来这次的征战之后,也许今后能够再上战场的机会,就会相对的越来越少了。他一边怀着如此的情绪和思怀,一边一丝不苟的再次完成对于这座大炮上上下下的仔细检查,这才吹响了含在嘴里的鸣哨。
随着特制哨子的呜呜声响起,十数叠火纸包的药饼被用粗头通杆,给逐一的填入厚实幽深的内管,然后是转盘机括吊起的粗大炮子,也沿着斜斜翘曲的炮口而自滑入内,只是与过往的球形炮子不同,这座攻城炮所用的炮子却是水桶状的圆头柱形,最后是塞进闭气的木盖板一遍遍的压实。
接着从炮身上方的楔形大孔插入手提灯一般的击发器,在观瞄手报出的术语和口令当中,转动灌油的粗大轮轴而细细调教好方位和射界,最后由单独留下来的周老倌亲自用力拉下炮身上的发火绳。
片刻的迟滞后是极为沉重的轰然一声,让他只觉得有什么无形当中被崩碎了,而刹那间失去了世间万物所有的声音,瞬息喷薄而出的巨硕火团和遮天盖日的烟云,几乎充斥和遮蔽了前方了所有人的视野;然后是无数倒卷而至的熏人气浪,还有地面震起翻飞的尘土于碎石,刹那间淹没了他的下半身,而震得他从脚面到腿根都是发麻颤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