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成为外朝摄政的耳目,要么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阴暗的角落里,或是被同僚和御史检发有或没有的不法事,屈辱哀哉的烂死在牢狱之中。

当然了,这些监视和凌逼天子的少数内宦,也很容易在政治的妥协上被用来平复天子的情绪,不过如杀一犬尔。

魏岳的前辈们,自然也有不甘忍受,奋起相争的,然后扬眉吐气的带兵,抄没当权者的家宅和妻女,意气风发的站在朝堂之上,俯瞰垂首毕礼的外臣。

但这些往往只是昙花一现的辉煌,就像烈日下的泡影一般消失无踪。微薄的武力和并不可靠的人心,然后不得不引入外援的重蹈覆辙,然后在外军乱入的侵轧中,和他们所扶持的天子一起粉身碎骨。

他在十多年前,最后一个死掉的养子,罪名居然是值守太庙时,偷吃神牌前的供品,作为昔日擅权自装,作威作福的内官们,曾几何时沦落到要偷吃皇家祭祖的冷筵剩菜。

而当年他最有出息的一个义子,一度做到了枢密佥事,两府行走,但是最后他被处刑的罪名竟然是——盗卖天子器物,可是他明明记得,那个所谓被人赃俱获的那只天子随身玉环,其实是当代的陛下,亲自授予的。

他亲眼所见,但是却在那位天子哀求的目光下,狠狠昧着良心,大声的斥骂这个胡乱攀污主上的内宦败类,然后在他的嚎啕大哭的认罪声中,眼睁睁的看着被杖刑成一团烂肉。

往昔的旧事,就像是被搅动的混酒,一点点的沉渣泛起的漂浮在记忆的表层,但是他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那是在不知道侍奉的第几位天子,被人绑起来掰嘴塞药,活活痛死的苦痛流体中,已经被哭干了。

某些被称为报应想还的历史重演而已,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这种想法,如果当初不是乙未年间,那位疯了头的逆帝,一一要将执政的梁氏打倒屠灭并且斩尽杀绝其党羽的话,天子的权威和朝廷的体面,还不会败坏扫地如斯呢。

起码梁氏当政时,专权跋扈归专权跋扈,对与至尊天子还是足够礼遇和崇奉的,却是后来这些仪仗武力之辈没法可比的,在梁氏专政下,就算是天子如何昏聩庸弱,天下开始内患频显,但总体上大唐国势却是依旧威加海内,四夷九边争先来贡的守成之局。

所谓上昏于内,政清于下的最后辉煌,因为一心想大政夺还,就天真认为可以就此解决一切问题和积弊的君臣们,而彻底走向溃灭。

不幸的是,魏岳所出生的年代,正好是这个终末之兆的开始而已。而曾几何时,天子所能仰仗的对象,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这些五支不全的残弱之辈。

如今作为内官中使的最好结果,就是花钱重贿外朝,然后自请外出使藩,然后借着天子使的最后一点外皮,讨好和仰仗那些藩镇的鼻息,写一些歌颂事迹和表明立场的奏章,获得相应的优待和供养。

诸如观军容使,军容观察之类,曾经威风凛凛,令人敬畏的头衔,现在只剩下宣慰安抚跋扈之臣,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充当替罪羊的最后一点职能。

运气好的可以捞一点养老钱,或是老死在任上,算是老天庇佑了。当然,被心怀不满的藩镇,当作泄愤对象杀掉的,也不是没有,但是总比呆在朝不保夕的洛都的好。

突然而来的动静,打乱了他沉溺在过往的回忆,颤颤巍巍的抬起满是白发的头颅,却发现火光刺眼的让人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