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了这里,叶春秋再无轻松之色了,反而一下子摆出了他鲁王的威仪,正色道:“立下了规矩,就等于是谁有才学,谁是草包,都是朝廷说了算,今日立下了新规矩,一年之前,八股文作得再好的才子,若是不乖乖地去学习新的知识,他便是一无是处。”
“那么,春秋的意思是,考诗词?”陈蓉又是愣了一下,轻皱眉头地看着叶春秋问道。
“不。”叶春秋认真地道:“八股文,对于治理国家,有丝毫的作用吗?对于治理一方的百姓,又有什么用呢?都没有用,太祖皇帝制定的规矩里,所谓的八股文,其实就是一块敲门砖罢了,让他们把门敲开了,做了官,再让这些聪明人,自己去领悟怎样去做一个官,现在既然要改,以诗词取代八股,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意义啊,现在既然要设立新的规矩,所以制定新的标准的同时,还是需要务实的。”
陈蓉也是很认真地听着叶春秋一一分析,到了现在,他连连点头道:“春秋说的不错,只是既非八股,又不是诗词,那么……该以什么取士为好呢?”
叶春秋笑了,道:“律法如何?”
“律法?”
陈蓉想了想,不禁沉吟起来,律法确实实用,毕竟将这律书熟读与心,对律令了然于胸,这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将来做了官,本职之中,就需承接百姓诉讼的。
可事实上,许多做了八股文起家的读书人做了官,对于律令的条文,只怕所知也是有限的,判起案子来,多是靠自由心证,说你有罪就有罪,说你没罪就没罪,很多时候,所谓的冤案,怕也并非是什么官官相护,或是收受了财物,实际上,却全是地方官胡判乱判。
此时,叶春秋又道:“律令也是朝廷的规矩,这个规矩里,便要求所有人都能够遵守。大明一直都有律令,可百姓们却不将律令当一回事,陈兄,你认为是什么缘故?”
陈蓉苦笑道:“春秋别总是反问我,不要卖关子了。”
叶春秋开朗一笑,喝了口酒,赔罪道:“是我的不是,好吧,我就直说了,其实大明自有律令,除大明律之外,太祖当初,还专门颁布了大诰,太祖皇帝为了将大诰深入人心,甚至要求各家各户,都需收藏大诰,可事实上呢?事实上,百姓们并不将这些当一回事,这不是因为百姓愚蠢,而是因为,连决定刑法的地方官吏,对于律令尚且一知半解,你百姓就算是遵守了大明律又如何?所以,在大明,律令和一张废纸,并没有太多的分别,官员所知不多,做了官,也懒得去翻阅那堆积如山的各种律令,而百姓们呢,知道决定一切的,并非是大明律中的条文,那么,谁还会将这大明律当一回事呢?”
“所以,考大明律,唯有如此,天下的读书人,方才会纷纷去学习大明律,做了官,才可以学以致用,而一旦官员们开始在律令之中寻找各种条文来断案,那么寻常的百姓,方才知道律令的好处,于是人人都不敢去触碰那些大明律中的禁忌。因此,百姓们多少会学习一些律令,读书人更是如此,官员断案,一旦脱离了大明律,就少不得要被那些精通律令的读书人抨击,被那些略知律令一二的百姓所质疑,这种冤案错案,也就可以得以收敛了,即便是官官相护,或者与人勾结,也就没有那样轻易了。”
陈蓉连声说是,甚至连张晋也觉得极有道理地点着头认同。
以律令来做标准,确实有极大的好处,这会使大量的人像熟读四书五经一样,去熟读律令,将这律令背的滚瓜烂熟,而越多人精通,任何一个案子,若是官员判得过了头,就会很容易被人所质疑和抨击。官员们为了官声,怎么还敢胡乱判案?
只是陈蓉想了想,却又皱眉道:“可问题在于,律令是死的,就如四书五经一样,多少读书人几年下来,就可以背个滚瓜烂熟了,那么岂不是一场考试下来,人人都能默写出大明律,不知多少人会因此而高中?何况,又如何将读书人加以区分出成绩的好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