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近旁的茶摊上坐下,这一路,刘瑾的面色都是阴晴不定,沉默寡言,而李东阳倒也没有招惹他。
不过李东阳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他呷了口茶,看了垂头丧气的刘瑾一眼,道:“刘公公,马上就要见太子殿下了,不要如此垂头丧气,拿出一点精神才好,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到了太子面前该怎么说,刘公公是个聪明人,这不需老夫教,想必刘公公也是懂得该怎么说的,哎,还是京师好啊,回来了这里,老夫才觉得总算是松了口气,刘公公……刘公公……”
刘瑾很不耐烦,瞪了李东阳一眼,才道:“不要再和咱说话。”
李东阳只是抿抿嘴,接着一笑,叹口气道:“刘公公,你知道这庙堂上,什么样的人不能长命吗?”
见刘瑾不答,李东阳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动了情的人,是无法长命的。庙堂是什么?庙堂是治天下的地方!这里头,有多大的权柄啊,可是那庙堂太小,能容纳的人也就更少了,就这么一丁点的人,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刘公公,老夫且问你,这世上有多少人惦记着老夫这些庙堂诸公,每一个人啊,他们都千方百计地想在这里挤一挤,可是在里头的人呢,当然也不肯撒手,他得将这想要挤进来的人给踢回去,不只如此呢,这庙堂里头,既然有权,就有权力大小之分,分的少的人,不免抱怨,分得多的人,不免还想盯着你手里的东西,希望得到更多。”
“所以哪,和所有世上的事一样,一旦纠缠上了这个,这人和人,可就不是寻常的同僚关系了,刘公公靠得天子这样近,老夫也一直以为刘公公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是现在,却怎么也扭扭捏捏,如此惆怅多情起来了?这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我能走到今天的人,哪一步不是举步维艰呢?若是今日惦着这个旧情,明日念着那个人的好,那可就要小心了。当初的刘公公,不是很杀伐果断的吗?呵……”
刘瑾依旧沉默,可他知道李东阳的话是对的,能走到他这一步的人,定是无情无义,至少,那也得心肠够硬,否则,如何从万千人中脱颖而出?
平时,他也自诩自己机智,自诩自己有上位者的风范,可是今日,对这些话,刘瑾却是有一种出于本能的反感。
旋即,刘瑾便冷笑道:“够了。”
李东阳眯着眼看他,继续苦口婆心地道:“刘公公,你还不明白吗?太子有太子身边的人,当初先帝去世的时候,那时的稟笔太监,而今又去了哪里?这太子克继大统,已是刻不容缓了,到了那时,刘公公真以为这宫里头还有刘公公的一席之地吗?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这皇位,可是太子殿下应得的,他会记你的恩情吗?”
显然,这一次,李东阳又捉到了刘瑾的七寸,刘瑾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其实李东阳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未必,可是依着宫里的规矩,却真会是一朝天子一朝太监,这是准没有错的,刘瑾想起自己当初随陛下入宫的时候,弘治先帝身边的旧人,不最后都被铲了个干净?他是稟笔太监,内行厂督主,那些陪着太子殿下一道长大的太监,心里不会惦记着他吗?
刘瑾下意识地道:“李公总是开口未雨绸缪,闭口胸有成竹,可是你我二人,算是什么东西,能做个什么主?怎么,李公莫非还有一步妙棋?这些人是谁,还请李公赐告。”
李东阳却是含笑着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你便知道了,非是老夫信不过刘公公,刘公公就权当是老夫卖一个关子吧。”
刘瑾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便淡淡地道:“就怕李公没有让咱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