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现在的杨廷和是犯官,是十恶不赦,极有可能遭遇极刑。可是这些人,是奔着把杨家抄家灭族的方向去的啊。
自己的几个儿子,自己的几个兄弟,自己的那些亲戚和族人,竟都被他们罗织了各种罪行,欺男霸女,侵门踏户,杨家的每一个人,像是一下子都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在不一会前,杨廷和还能镇定自若地回着叶春秋的话,可是这一刻里,杨廷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的身子在颤抖,甚至渐渐地颤得厉害,因为他相信这些抄本是真的,因为这些奏疏所弹劾的事,都是半真半假,说它是假,确实又有那么点儿影,说它是真,却故意夸大其词,可正因为平时他们和杨家关系密切,方才能搜罗到这么多三分真七分假的罪名,若是寻常人,再怎样,也只能是无中生有而已。
所以杨廷和真正地感到了一股寒意,这股寒意在他浑身流淌,他猛地,怅怅然地长叹,竟是不发一言了。
其实这些抄本真正可怕的,反而不是这些人的恶毒。
杨廷和是个何其聪明之人,他看到了一个信号。
曾文广这些人,作为自己的党羽,没有采取任何营救的措施,而是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
这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大家曾经可是休戚与共的啊,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垮了之后,彻底完蛋,挖出了萝卜带出了他们这些泥吗?
这只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已经很清楚,杨廷和已经完了,已是必死无疑,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放弃了本应设法营救的上策,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若是别人来告诉杨廷和,告诉他,你就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乖乖地认罪伏法吧,杨廷和或许不会轻易相信,可是这些曾经与自己休戚与共的人,做出这些事,却令他不得不信了。
这是一种既愤怒又绝望的感觉,杨廷和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喋喋地发出了阴冷的笑声。
随即,他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吗?这个曾文广,从前不过是个三甲进士,以他的资历,是绝不可能留在京师的,若不是老夫,他现在不过是个外放的县令罢了,不值一提。还有……这个李文秀,他回乡守制,起复的时候,朝中却已没了空缺,本来是该将他打发去南京,若没有老夫,他现在……”
“呵呵……其实……老夫早料到他们会如此了,只是万万想不到,他们竟会恶毒至此。”
叶春秋则是笑了笑,道:“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这自古以来,难道不都是这样的道理吗?杨公以利、以势与人相交,就早该想到今天了,这里头弹劾的这些人,十之八九,都是杨公的亲族,自然,陛下圣明,终究还是不忍加害,只是杨公牵涉到了科举弊案,难道杨公以为还会有翻身的余地吗?连他们都看得如此清楚明白了,杨公往日一向聪明,今日怎会这样糊涂啊。”
杨廷和痛苦地摇了摇头,竟是眼眶发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