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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阁楼,叶春秋便见这阁里早已用珠帘一分为二,帘子里头隐隐有个绰绰人影端坐着。

叶春秋不敢迟疑,作揖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呀,来了……”语气很平缓,声音竟还颇为动听。

叶春秋目不斜视,自不会拿目光去盯着那珠帘后的影子,不过方才一瞥,却见这长公主的身子并不臃肿。

只听这声音又徐徐道:“早就听闻镇国公的大名,真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孩子,实在是他的福气。”

叶春秋也是郁闷,好孩子都出来了,长公主这是当仁不让呢!

叶春秋不禁道:“殿下认得家父?”

“慕名已久。”长公主似乎是失笑,旋即又道:“听了些外间的事,坊间还流传了你父亲追忆你母亲的诗词,一看便晓得是发自肺腑,动了真情,看了令人肝肠寸断,竟有几分苏轼纪念亡妻的诗作的感觉。”

她说着,竟是婉转着声音又道:“夜里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哎,这是苏轼的词,可是和令尊的相比,固然文句要好,这苏大学士,不过是借这亡妻来抒发自己的际遇罢了,由此,这情份就不免多了几分杂质,可是令尊的诗词,却字字都是令母,真情流露,才更令人为之恻隐啊。”

叶春秋想不到,这长公主竟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听她说得声音带颤,显是连说话都带入了感情。

叶春秋道:“啊……这个……公主殿下眼光独到,令人佩服。”

长公主道:“哪里,不过我是妇人,是以心思细腻一些罢了,本宫是生在帝王家的人,最佩服的,便是痴心长情之人,朱门多纨绔,本宫阅人无数,最佩服的,便是家兄,先帝虽是九五之尊,却独恋张皇后,六宫粉黛,三千佳丽,竟是无一人入得了他的法眼,哎……可惜啊,他天年早逝,驾崩得早,否则何以让太后……罢,宫闱中的事,自也不该多说。这第二佩服的,便是令尊了,他的事迹,本宫略略打听过,先是为了令母离家,放弃家业,此后为了你读书,不得不回到家中,他放弃了一生的前途,大抵,只是为了当初与令母初见时的那一刹钟情,和结为连理时的一句诺言罢了,这样的人,真是少见呢。呀,本宫才见镇国公,就和镇国公说这些,是否太冒昧了。”

这些话听得叶春秋鼻头也是一酸,想到远在辽东的父亲却是不知现在如何了,是否在公务繁忙之余,还在思念亡母和惦记自己?

叶春秋的眼眶微微发红,连忙摇头道:“家父在世人看来,不过是个愚钝的书呆子罢了,难得这里竟有此佳音,春秋身为人子,听了不知是为他难受,还是为他高兴。”

珠帘里的人莞尔一笑,道:“其实,也是本宫唐突了,今日,陛下已和你说了吧,本宫自也知道,令尊是不会肯的,只是这些年读书,看了令尊的诗文,那悲悲戚戚,再感怀自己的身世,竟像是痴人一样,说出来也不怕你这后辈取笑,其实本宫不过是和太后提了几句而已,却不知怎的,被陛下听了去,竟要撮合,哎,未亡之人,哪里有什么奢望呢?不过是借一些诗词和惺惺念念,了此残生罢了,若是当真任由陛下撮合,且不说让人取笑,令尊也未必就甘心做一个驸马都尉,更不愿招来什么非议,所以本宫思前想后,还是将你招来,好澄清这件事,望你以令尊为重,这件事,只当陛下的玩笑,莫要认真,更不要和令尊提起。”

隔着珠帘,叶春秋看不到这位长公主,只觉得和她说话,竟有几分知音的感觉,叶家父子,被人不太理解的时候太多,尤其是老爹,他‘愚钝’‘一根筋’‘不切实际’,有时连叶春秋都为他摇头,可是在这长公主口里,就仿佛成了圣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