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看着一脸苍老的刘健,再看一旁默然的谢迁,心里了然了,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私商的,他们怎会不知道呢?他们是堂堂的内阁学士,许多事,他们清楚,只是不说罢了。
叶春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道:“只是,当初刘瑾要整刘大夏,为何……”
“你是说,当时老夫为何要出来为刘大夏说话吧。”刘健徐徐道:“刘大夏固然是伪君子,可是在天下人眼里,他是真君子,老夫为他说话,不是要救一个伪君子,而是……”刘健顿了一下,目光显出了几分忧色,接着道:“而是要救一个世人眼里的真君子,春秋啊,治大国,最紧要的是人心,这就如原木立信一般,刘大夏的好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天下人眼里,他是好的,若一个‘君子’被刘瑾这般欺辱而没有人为他说话,结果会如何?这天下,还会有人肯做君子吗?刘大夏号称弘治三君子之一,他已经成了榜样,已经成了旗帜,不知多少人立志要做他这样的人,这便是他的厉害之处啊,春秋可曾想过,一旦他被阉宦随意整死,又或者他的虚伪行径大白于天下,会引发什么后果吗?老夫不说,聪明如你,也该明白的吧。”
说到这里,刘健断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又道:“朝廷一直说教化、教化,教化是什么?教化就是榜样,有了榜样,无数人以他为标榜,做他这样的人。刘大夏苦心经营如此形象,便是因为如此。”
叶春秋沉默片刻,却是突然道:“真金不怕火炼,可金子有真就有假,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叶春秋的这一席话,却令刘健哑然无言。
或许,这就是两种观念的碰撞。
一种是嫉恶如仇,一种则过于老成,总是总览大局。
在嫉恶如仇的人眼里,若是连恶都不能清扫,那么还谈什么大局呢?可在老成的人眼里,大局之中是可以容忍恶的。
谁也说不上谁错,孰是孰非,怕也只有天知道。
刘健草草地吃过了饭,旋即起身,却是深深地看了叶春秋一眼,道:“我和于乔、宾之还有你的泰山,终究已是老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已经看不懂,也看不明白,可有什么法子呢,老朽之人,做事总是不免瞻前顾后,或许……你是对的,正因为老夫知道你的本心,所以才放任你和陛下在一起,我们这几个朽木,迟早都要入土的,将来的路怎么走,是陛下,也是你叶春秋披荆斩棘,走出一条新路,愿你们不必让我们几个腐朽的老家伙忧心吧。天色不早了,继续赶路吧。”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而后看着外面的天色。
叶春秋看着刘健,突然觉得刘健那沉稳的面容下,那刻着岁月的皱纹比往常显得更多了,他上前搀着他并肩出去,皱眉道:“刘公、谢公,不如坐车吧,骑马……”
刘健摆手道:“不必。”他含笑看着已经填饱肚子,聚拢在外的百官,接着道:“这里的老骨头可不少,骑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