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闲坐了片刻,就撑着油伞动了身,一出自家的宅院,便有秋风伴雨吹撒而来,叶春秋斜撑着伞,宛如雨中漫步一般,他尽量盯着脚下,不敢用靴子踩到水洼,杭州城他已经熟悉了,这附近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子,都牢牢记忆在他的脑海,他很喜欢这里用青砖铺就的巷间小道,也喜欢从砖缝里挤出来的坚韧小草,因而尽力不去踩踏他们,也不知是不是带着某种悲天怜悯,却似乎又是佩服这些砖缝中求生的顽强生命。
待过了一条长巷,远处便是一个小码头了,河水通往西子湖,所以大多都是花船在此接客,今儿天气不好,河中的游船寥寥,只有几艘乌篷船在码头上停靠,叶春秋拉着已经打湿的儒衫裙摆,一手油伞到了栈桥处,孤零零的在此等候。
夜色已经浓了,对岸的街坊已经点起了一盏盏的灯火,偶尔,也传来丝竹作乐的声音,时而高昂,时而又被风雨的声音淹没,湍急的河水在叶春秋的脚下流淌而过,叶春秋孤零零的置身在此,禁不住吹起了口哨。
过不多时,有一艘乌篷船渐渐的靠近,船头上站着一个传蓑衣的汉子,对着船里的人咕哝着什么,等乌篷船靠了栈桥,来人的面容才看清,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前海宁卫指挥钱谦,现任地五军营左营指挥使佥都,嗯,已经升官了,不过他不急着去南京赴任,还需要在杭州跑一跑关系,钱指挥嘛,历来都是如此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见了叶春秋,他眼睛一亮,扶着叶春秋上了船,乌篷里又走出两个人,和叶春秋打着招呼,一个是张千户,一向视叶春秋为救命恩人,这一次他也立了功劳,钱指挥要去南京,所以一并将他带上,另一人也是老熟人,是和叶春秋比过剑的百户陈昌,也一并被钱谦带着去鬼混,钱谦这家伙,素来秉持着大爷我钱多人多好打混的心态,总是不可避免将一些自己人调到身边。
大家都是老熟人,不免一起寒暄,钱谦没提要债的事,叶春秋还欠他一笔不菲的银子呢,见了面没有提醒叶春秋还债,已经很给叶春秋面子了。
乌篷船开始离了栈桥,渐渐顺水而下,朝着西子湖深处去,叶春秋依然撑着油伞在船头,听着钱谦涂抹横飞的说着自己将来去了南京要如何摆平关系的事,听说叶春秋要去国子监里读书,他便笑嘻嘻道:“噢,这就太好了,有空我去瞧瞧你,啧啧,春秋可莫到时候看我们是大老粗,故作不认得我们吧。”
叶春秋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这里,却还是道:“哪里的话,你是官,学生是民,倒是怕钱大哥看不上学生。”
“哈哈……”钱谦大小笑:“这是哪里话,你还欠我……”说到这里,想到好像这个时候谈钱显得有点不太仗义,便悻悻然道:“咱们是什么关系,那可是一齐上阵杀过倭,同生共死的,你化作灰,我也认得你。”
叶春秋心里想:“一定是我还欠你钱,所以化成灰,你也认得我。”便莞尔一笑,并不去点破。
不知船行了多久,等到了西子湖的湖心,撑杆的陈昌放下了竿子,而后和张千户对视了一眼,便从乌篷里一起拉出两个布袋来,布袋很大,足足可以容得下一个人屈身进去,两个布袋的口子一开,里头果然有人,两个人都被绑得像是粽子一样结实,口里还被布堵着,呜呜的发出绝望的声音,这二人都是披头散发的样子,一出乌篷,头发便被雨水打湿,显得十分的狼狈。
叶春秋撑着油伞,幽幽的看着二人。
一个是邓举人,一个是自己的二叔。
他们面带惊恐,身体不断的挣扎。
钱谦却在旁嘿嘿直笑:“老子亲自绑的结,你们挣扎得脱么?再乱动,便一刀结果了你们。”